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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醉

第六章 各取所需

清秋醉 思夏言 4480 2022-09-04 11:36:34

  春分已过,夜深时分却依然隐隐从四面笼罩着些寒意。燕云易与沈亦清聊了许久,直至更深露重才一点点往清秋苑的偏向走回去。

  燕云易挑的这处小院倒是僻静,不用担忧闲杂人等打扰。可正因为这地方过于隐蔽,恒久无人打理,四处杂草丛生,石板路漏洞之间遍布青苔,加之露水湿滑,此时踩上去便基础难以保持平衡。况且沈亦清还穿着双重台履,鞋底足足有三指宽。她每走一步都极为小心,不自觉地流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

  燕云易见状美意问道:“你这样,好走吗?”

  沈亦清用手提起厚重的裙摆,只顾着看脚下,回道:“没事,前面另有多久?”

  他答道:“以你我现在的这身装扮,若深夜还在府里走动,很难不被人怀疑。所以,我们只能从旁支的小路走,应该还要一炷香的时间。”

  沈亦清有些迷茫地抬头问道:“那是多久?”

  说话间她脚下一滑,身体向前方扑去,眼看着整小我私家重心失衡,左手却被燕云易实时抓住。他手上微微带了点力气,一把将沈亦清向后拽了回去,这才免得她撞上路旁双人合抱的大槐树。

  她手腕的红肿尚未褪去,又被燕云易握住患处,不禁呼痛作声:“嘶……”

  燕云易急遽松开手,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措与歉意。可沈亦清并不矫情,只略微有些尴尬地挤出一丝微笑向他说了声多谢后,就继续向前走。他有些惊奇,难以相信眼前这个老练的女子就是听说中整日病怏怏的沈亦清,幸亏实时收敛情绪并未被他察觉。不外她也无暇搭理其它,一路上只打起十二分精神,像踩钢丝一般挪动。

  眼瞅着清秋苑就在百米开外,但是燕云易挑的这条路却是得从一处略显陡峭的小山坡上逐级台阶向下走。沈亦清望了两眼,缄默沉静片刻,一时竟不知从何下脚。

  燕云易道:“要不要我帮你?”

  沈亦清像是在思索什么,兀自摇了摇头,微微蹙眉。然后,她爽性直接席地而坐,屈身脱下脚上一双略显粗笨的鞋履。非礼勿视,燕云易连忙转过头去,故作无意地望向远处。沈亦清绝不在意他的举措,一手提着一只鞋,赤着脚轻快地沿路向下跑着,虽穿着繁琐的嫁衣却身姿轻盈。

  此时天幕正中高悬的一轮圆月,月光清澈皎洁,洒落一地余晖。燕云易负手而立,望着她灵动的背影,想起她整日以来甚是无礼的举动,心中却并没有扬起厌弃的情绪,反倒是多了些不行名状的感受。

  “呀!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屏儿正从内院迎出来,看见沈亦清发髻歪斜,光着的脚上沾满了泥土,一双鞋提溜在手上,其中左手腕上醒目的勒痕甚是扎眼。

  沈亦清笑了笑,不在意道:“没什么要紧的,我这不是完好无缺地回来了嘛。”

  屏儿马上被沈亦清的情绪触动,只觉得这是她为了慰藉自己的说辞,又回忆起沈亦清经年来所蒙受的辛酸过往,眼泪不自觉地滚落下来。

  沈亦清见她越哭越伤心,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要替屏儿抹眼泪,但一双手上沾了灰尘,怕是会把人家小女人蹭个满脸花,于是劝解道:“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刚刚照旧你跟我说:身体好起来了,又嫁进侯府,就一定要开开心心的。你看看你都哭成这个样子了,让我还怎么开心?”

  屏儿抬起头,望见沈亦清平静温和的模样,情绪也终于稍加缓和。她急遽蹲下身替沈亦清拂去脚上的污渍。沈亦清下意识地弯腰将她扶起,恰好低头看见自己周身狼狈的样子,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受油然而生。

  燕云易刚刚将清秋苑内院的仆从婢女部署到外院,自此只留下屏儿贴身服侍沈亦清。此时,他在庭院中隔着两米开外说道:“这么晚了,你早些安置吧。”

  沈亦清闻声回过神来,指了指主卧房,问道:“你……不进去吗?”

  燕云易摇摇头,平淡道:“我住在书房。”

  他说完便转身要往东边房间走去,却脚步一停,增补道:“你有什么需要,可以付托下面人去办,也可以跟我说。要是我不在府里,你可以让林昊代为转达。”

  沈亦清只点颔首,没有多说些什么,向他道了声“晚安”后便急着想要回到房间里洗漱休息。不知是镇痛的药劲已往了,照旧因为这一晚上的颠簸,她此时只觉得满身困顿乏力,双腿如灌了铅一般举步维艰。幸亏屏儿做事妥帖,早早就在里屋沐浴的盆里备下了烧开的热水和花瓣,此时再添了些滚水,温度适宜,整小我私家浸进去只觉得全身的肌肉和神经组织都马上舒缓开来。

  沈亦清仰面躺着,明白神情闪过几分冷冽,闭目凝神,很快便陷入沉思。其实,从她醒来的那一刻起,大脑始终就是一片空白,一切思绪都仅能追溯到从花轿中走出来的那个瞬间。她基础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和周遭的每一小我私家是什么关系,甚至无法回忆起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只记得那个陌生男人叫自己“沈亦清”。但是,在身体失去自我掌控的那段时间里,她的听觉却似乎游离在五官之外,她清楚地听见了每小我私家说的每一句话。即便如此,沈亦清也只能依稀从对话中拼凑出简朴的人物关系以及碎片化的信息。幸亏她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屏儿,于是“她”的形象也一点点展开:一个年幼早孤,饱经继母、继妹虐待的重病少女,过往生命中唯一的幸事就是嫁进侯府,成为少年将军的结发妻子。

  从前如履薄冰的生活她不再有任何印象,但是脑海中莫名跳出来的念头却告诉她无论如何不能露怯,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她失忆这件事情,这才有了后续反客为主的这么许多。虽然,理直气壮地和燕云易清算并非为了哗众取宠、吸引注意,她只是单纯地想要为了这幅躯体讨回公正:不管曾经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又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可从今往后,绝不行任人随意摆布。

  沈亦清在水中待了好一会儿,直至水温徐徐凉下来,才换好衣服走到床榻边。她虽一再推辞,屏儿照旧坚持要为她打理盥洗。于是屏儿一边用织得细密的布绢替沈亦清,一边担忧问道:“小姐,您怎么和将军离开住?”

  沈亦清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故作认真道:“这是他们侯府的规则,新婚的伉俪需要先分居一段时间,小别胜新婚嘛。”

  屏儿似懂非懂所在头道:“原来是这样。可是……”

  沈亦清故意打断道:“夜深了,你也快去歇息。咱们初来乍到的,明天预计另有得忙。”说话间就推着屏儿往主卧房隔邻的耳房走,一边说道:“今天我实在累了,晚上睡觉不需要有人服侍,你就踏踏实实地在这里待着,不许起太早!”

  屏儿一时反倒有些促狭,但心知沈亦清是为自己好,复又感动得连连颔首。

  回到房间,沈亦清吹灭一盏盏红烛上摇曳的灯火,黑黑暗一切都回归寂静而安宁,她终于可以心无挂碍地躺在软软的床榻上,卸去周身的疲惫,不多会儿便沉甜睡去。与此同时,燕云易正手持一卷兵书,斜倚在青玉案前,心无旁骛地在脑海中推演着十五年前的阳山战役。这些年来,相同的排兵布阵他已重复推敲演绎不下百次,兵法古籍查了个遍,却也始终想不通当年大梁铁骑究竟为何会战败,损兵折将之余,更是落得险些全军淹没的境地。

  不知不觉中,天边向阳冉冉初升,一宿的时间很快已往。燕云易有些黯然地放下书卷,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态。显然,这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夜。可他倒并不沉湎,不外片刻后便调整状态,提剑在内院中练习起来。

  此时,沈亦清正深陷在睡梦之中,梦里她孤身一人坐在一只小船上,周围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海浪层层叠叠地打过来,那只船恰似随时都市倾覆。突然,她感受耳边一阵阵地传来狂风咆哮般的声响,只觉得处境更是艰险。随着“风声”迫近,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地随手紧紧抓住裹在身上的被衾,这才放下心来。可模糊间,似乎照旧能隐隐听见“呼~呼~”的响动,她不由得循声走去。

  她刚一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只见得天空清澈如洗,丝丝缕缕的白云飘散其中,带着些春日独占的惬意。庭院中一树的梨花簌簌飘落,白茫茫的花瓣在空中不住地翻飞,风中都似乎洋溢了些甜丝丝的味道。树下,一名身着珠白色窄袖便服的男子正在专心致志地练剑,眼神中隐约透着杀气。他的每个招式都精准、老练,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遮盖,利剑划破长空发出“呼~”的气流声,惊得梨花瑟瑟哆嗦。他神情肃然,汗水顺着脸颊接连不停地滴落,衣衫也逐渐被浸湿,整小我私家却未见有半点乏力,行动却反而越发敏捷。

  沈亦清看得入迷,一时间屏气凝神,生怕惊扰了这绝佳的风物。照旧燕云易先发现了她直勾勾注视着的目光,于是他收起剑招,向前迈了两步想要打个招呼,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般急遽转向一边。沈亦清有些纳闷,还没来得及细问,恰巧屏儿刚从侧面的耳房中走出来,迅雷不及掩耳般扑向她,并赶忙将她推进里屋。

  燕云易背着身,有些茫然地伫立在原地,脑子里一头雾水。

  屏儿刚刚扣上门,便惊讶地问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沈亦清更是疑惑道:“我怎么了?”

  屏儿哭笑不得,只得将她拉到等身长的铜镜前,由得她自己看。此时沈亦清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觉时的单衣,湛蓝色的绢纱甚是单薄,隐约能看见里面素白色的心衣。她登时下意识的双手抱胸裹紧衣物。

  “那我适才,我……”沈亦清一想到自己刚刚只穿成现在这个样子就站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马上感应尴尬到了极致。

  屏儿一边准备着为她梳洗,一边笑晏晏地劝慰道:“小姐倒也不必担忧,这里是内院,不会有外人进出。您穿得不外是清凉了些,却没有一处不得体。更况且,您与将军本就是伉俪,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亦清只得苦笑两声,甚至来不及多加痛恨,就听见小女人连珠炮般部署起今日的行程。作为骁骑将军的新婚妻子、荣远侯府的嫡孙媳妇,她得给尊长奉茶、应酬城中贵族女眷、清点礼单、交接家私工业、晨昏定省……而这只是刚开始,沈亦清不由得悠悠轻叹了口气,然后耸耸肩自我慰藉了几句。

  昨晚她允许了燕云易:往后的日子二人继续凭据各自的意愿生活,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明面上照旧得扮作举案齐眉的样子。如此一来,沈亦清可以顺理成章地获得侯府的呵护,燕云易也能免去被人以联姻之名、行操控之实的桎梏,算得上是一桩各取所需的交易。

  原以为几多有了些心理准备,可眼下望着琳琅满目、挂满了三个衣架的礼衣饰物,沈亦清登时不知从那边下手。她空空的脑袋中,怎么都想不起这都是些什么物什。沈亦清试图混水摸鱼道:“这么多件衣服吗?我感受都要挑花眼了,要不你帮着选选,看今天穿哪件合适?”

  屏儿笑着道:“小姐您说什么呢,这都是今天要穿的。这照旧其时您从孙家送来的妆奁中亲自挑选出来的。”

  沈亦清心中惊讶,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叹息这样的生活太过奢靡,照旧该心疼自己,短短一日之内居然要完成这么多繁琐的事情。可她外貌上照旧故作轻松,稍加遮掩便把话给圆回去,说道:“我虽然记得,就是觉得这些衣服都很悦目,之前排布的着装序次也想更换一下,所以还没想好先穿哪套比力好,你帮着一起再看看?”

  屏儿闻言认真地思索良久,并积极地给出些建议,沈亦清恰好故作赞赏地顺着她的部署。幸亏有屏儿的一双巧手,梳妆妆扮起来反倒快了许多,三两下便将沈亦清装扮成各人闺秀的模样。铜镜前,沈亦清细细审察了一番自己此时的模样。虽说她的五官生得并不十分出挑,组合起来看着倒业舯坫顺眼。许是常年卧病的缘故,略施粉黛后,她的整张脸竟几多透露出娇弱的美感。

  未及多加思索,沈亦清便在屏儿的敦促中急遽赶往侯府的厅堂。此时燕云易一身玄色衣衫,神情淡漠,施施然地伫立在门廊一侧,正等着她一同前往。沈亦清实在是穿不惯这种厚鞋底,稍微走得快些便踉踉跄跄,极难保持平衡。于是她急急遽地赶到时,姿态总送照旧有些仓皇。

  燕云易道:“来了?那进去吧。”

  沈亦清客套地笑一笑以作回应,然后时不时地下意识低头看看现在的装束,似乎还没有从早前的尴尬处境中抽离出来。

  两人并肩同行,却不知此时厅堂之中已挤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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