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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醉

第三十二章 避其锋芒

清秋醉 思夏言 4233 2022-12-15 21:30:16

  屏儿闻言,登时就急得红了眼眶,急遽问道:“小姐就是被热茶烫伤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冯驰太医年近中年,是宫里出了名的妙手仁心,却同样因不苟言笑而广为人知。只见他此时一手捻着髯毛,一边直截了当地问道:“少夫人可是有旧疾?”

  眼瞧着屏儿着急无措的模样,沈亦清却是一副平心静气的神情。

  她微微点了颔首,答道:“前段时间手腕受过伤,休养了一段时间。”

  冯驰肯定道:“下官从伤势和脉象上也能窥知一二。少夫人这段时间,可还觉得有哪里不太舒服,尤其是右手腕处?”

  沈亦清坦白道:“之前休养事后感受没什么大碍。不外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练剑时,转腕的行动有些太多、太频繁,这几天睡前总是隐隐觉得手腕有些疼痛。冯太医,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冯驰沉吟道:“确有不妥。少夫人的旧患虽未及基础,但应该曾经有损经脉,却没有获得相应实时的治疗,而且休息的时间也不够。旧伤还未养好,就操劳过头,如今伤上加伤。经脉不行则气血不通,少夫人被烫伤后恢复的时间比凡人要慢得多,而且也极难痊愈。”

  旁人听到这样并不积极的回应,总归会多几几何有些紧张,沈亦清却自始至终保持着平静的态度。似乎这件事情与她无关,受伤的不是自己。

  冯驰继续说道:“下官这就写明药方,外敷内服的缺一不行。外敷的药每日早晚各用一次,汤药则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三次在饭后服用。未来的一个月最为要害,少夫人切勿再使用右手,一定要确保获得充实的休息。”

  涂进在一旁细细听着,见冯驰都给出这样的结论,料定就算换成此外御医也不会有什么收支。

  “冯太医,依您的意思,少夫人能否加入下午的雅集?”

  冯驰现在正伏在案前书写药方,闻言神情略显激动地昂头驳倒道:“虽然不能,除非她不要这只手了!”

  瞧在外人眼里他这等言辞总归教人尴尬,可多年相处,涂进早就了解他的脾气秉性,以及他一切都以治病救人为先的处事态度。因此,他只是心上了然,但并无任何不悦之情。可是究竟沈亦清身份并不轻易,一时之间他也不能下决定,兀自心存犹豫。

  正当此时,冯驰猛地转过头来,神情疑虑地望着沈亦清。

  “只是有一事下官不明,依照少夫人的脉象来看,颇有些悬若游丝的浮脉之象,只是看您的精神状态全然不似曾经身染重疾之人。可是您的面色又不是很好,有明显的气血两亏之象。”

  屏儿本想解释,没想到沈亦清抢先一步回覆道:“冯太医说得没错,我自小身体孱弱,前段时间更是生了一场大病,幸得一位路过的游医脱手相救。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之前大婚之日不是还晕厥已往了嘛。至于气血两亏......可能是为了加入千秋诞,兴许操劳太过,又没什么胃口每日吃的不是许多......”

  冯驰心中疑虑,本想追问游医姓甚名谁,只是听闻沈亦清说到不敬服身体之处,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反倒全然忘记了其他。

  他语重心长道:“少夫人,老生常谈的话下官也就不再多说了,只是依照您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不能不加以重视了!”

  沈亦清心情老实地应和着,认真地不住点着头。

  “我觉得冯太医您说的都对,可是千秋诞事关重大,我人微言轻又有什么资格享有特权。要不这样您看行不行,过了今天我就什么都不干,静养一个月……不行的话,就静养三个月。”

  冯驰刚刚看她态度规则谦和,犹自觉得孺子可教。只是越听越差池,急得吹着胡子说道:“断然不行!少夫人若是一意孤行,那可就不是恢复快慢的问题了,这只手恐怕都要保不住!”

  每一个不遵循医嘱的病人都是医生最头疼的难题,沈亦清知道自己的话是真的激怒了他,此时讪笑着试图解释道:“您别动怒,我这不是再和您商量……”

  这方面,冯驰可没有迂回的心思耐性,直截了当地驳回道:“少夫人,您的基础本就欠好,如今内伤外患交替已非轻易,怎能心存任何侥幸心理?”

  涂进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只觉得沈亦清勇气可嘉,心中已有几分决断。

  “冯太医,您不必费心给她说这些。这样的话她听了许多次,却没有一次是真正放在心上。或许她以为自己是铜皮铁骨,能人所不能之事。”

  燕云易的声音冷不丁在远处飘来,沈亦清不由得吃了一惊,但同时也油然萌生出一些喜悦的情绪。

  她嘴上却照旧倔强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燕云易的脸色并欠悦目,沉声道:“你看看自己现在有多憔悴,我怎能不外来?”

  他的语气并欠好,却反倒让人听着心生暖意。沈亦清微微嘟着嘴,还想反驳几句,却被屏儿抢在前面。

  她急遽慌地诉苦道:“姑爷您可算来了,虽说这件事情的起因是三小姐刁蛮无度,小姐也已经尽力忍让,可照旧搞成现在这般。小姐的性子太坚强,奴婢实在劝不动。太医说了她这伤得静养,您可得想措施阻止她加入下午的雅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远的不说,小姐这双手可怎么办啊!”

  屏儿所言倒在燕云易的意料之中,自打他与沈亦清初次相遇至今,这个女人敢想敢干与掉臂一切的性情他算是领教了不少。他上前一步,从近处凝视着沈亦清貌似委屈的神情,刚刚闻讯赶来之时心中所生出的焦急与急躁,顷刻间却都消散殆尽,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种情绪变化的原因。

  燕云易面上依旧不见喜怒,不知道是在对沈亦清说,照旧单纯自言自语道:“顽强又莽撞。”

  要是凭据以往而言,沈亦清总归是要顶上几句嘴。可眼下不知她是因为隐瞒银针的事情而自觉心虚,照旧实在没了精力,因此默默地听着,却并不多言其他,只是神情疲惫地瘫软蜷缩在躺椅上。

  燕云易反倒觉得不适应,莫名地徒添些许异样情绪。

  他转过头来问涂进道:“涂内寺,想必你也听见太医所言。烦请向太后禀明实情,内子身体抱恙,不宜太过操劳。”

  涂进现下窥知全貌,不知不觉已然对沈亦清心生恻隐,于是绝不犹豫地应下来道:“将军放心,奴才这就向太后禀告,定不会委屈了令夫人。”

  燕云易略带谢意地施礼道:“有劳。”

  涂进回礼道:“少将军切勿客气,”

  说话间,冯太医施针已毕。沈亦清的身体早就肩负了太过的负荷,此时穴位受到刺激,经络相应地获得舒缓,故而转眼间沉甜睡去。

  燕云易瞧着她睡梦中依旧紧绷着的身子,不觉得思绪庞大。无论既往如何,阴错阳差也好、因缘际会也罢,她名义上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妻子,那么就难免被裹挟到这些风浪之中。今日只是开始,未来还会有无穷无尽的事端。

  这于她而言,终究是种幸运抑或是不幸?

  沈亦清自是不知道这些,她只记得自己模糊在不经意之间酣然入睡,醒来自觉神清气爽,甚至下意识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突然间,她望见窗外的太阳并不似正午高悬当空,这才惊觉自己绝非只是打了个盹这么简朴。

  “屏儿,我到底睡了多久?”

  屏儿立身榻前,笑而不语。沈亦清可没有她这么好的兴致,翻身就要下地。屏儿急遽阻拦道:“小姐您别着急,也不外是一个时辰,延长不了什么事情。”

  沈亦清道:“雅集是不是已经开始了,不行我得赶忙已往。”

  “以你现在的状态,至多做个观众,少你一个不少。”

  一时情急,沈亦清还没来得及留心,未曾想偏厅里除了她与屏儿,在榻前的屏风之外另有其他人。这清冽的声音听着耳熟,沈亦清想到是燕云易,可总归有些难以置信。

  她将信将疑地看向屏儿:“这是燕云易?他怎么还在这里?”

  屏儿捂着嘴笑道:“姑爷自然是心疼小姐,您睡着的这一个多时辰,姑爷一直守在外面,跬步不离。”

  沈亦清极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他不是要下场比试马球,这样会不会不合规则。”

  燕云易冷声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这些?”

  沈亦清自以为已经声如蚊蚋,却没想到他依然能听见。她也不扭捏,在屏儿的服侍下整理了一下衣裳,转过屏风坐到他劈面。

  她犹豫片刻,兀自神情认真地说道:“燕云易,谢谢你。”

  迎着她真诚而直接的目光,他冷峻的眉眼间浮现出些许柔和,没有想到她还会有这一面。他们都不是在细枝末节之处太过纠结的人,就此点到即止,并没有展开多余而不须要的剖析。

  宫室外,远远飘来几声喝彩和呐喊声,陪同着马蹄踏过的密集声响,沈亦清心知应当是马球竞技的消息。

  沈亦清继续问道:“看来外面的一切正在照常举行,我们此时还留在这里是不是欠好?”

  燕云易道:“太后已经派人来传话,你身体不适,不必加入雅集。”

  沈亦清点颔首,神情却并无任何不安,甚至似乎放松下来,不易察觉地轻吁一口气。屏儿自当不会察觉,燕云易却尽数收归眼底。

  结合之前屏儿坦白的前因结果,他已概略了然于心。他虽对沈亦清其人没有深入的了解,可是坐观她的言行举止,并不像是会意甘情愿忍受不公或苛待。她对着彻王都能够据理力争,况且是沈思云?要说是被她胁迫,甚至被动地伤害自己,燕云易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想要借此时机避其锋芒。既然自己对于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倒不如借助沈思云之手以逸待劳。既免去了露怯于人前的非议,又能够在京国都权贵的众目睽睽之下,饰演一个娇弱无助的受害者形象。

  这种府宅之中女眷勾心斗角习用的伎俩,说不上入不入流。只是沈亦清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得其精髓,能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倒是对得起他有心提前放在她卧房之内的札记。原本是想要助她自保,没想到却成了她有所凭借的资本。

  燕云易只道她有些小智慧,却没想到她有这般领悟能力。他没有出言赞美她的谋算或是责备她的自作智慧,反而只是突如其来地说道:“要做成一件事情可以有许多种方式,你纷歧定非要挑选最难的那一种,尤其是以自己为价钱。”

  沈亦清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四目相对之时,燕云易的眼眸深邃,恰似深不见底的池渊。她瞬间就明晰,燕云易怕是已然猜到了自己的小心思。他没有一语道破,说明并没有持极端阻挡态度,况且宫中隔墙有耳,她未便说太多。但若是什么都不说,沈亦清也觉得有些憋得慌。

  因此,她避重就轻地沉声说道:“一小我私家若是有选择,自然可以盘算哪一个是问题的最优解。可若是没有,那么任何可以切切实实握在手里、能到达目的的,就都是唯一的方式。而这些选择只要不会伤害无辜的人、无损底线,就都无可厚非。在我看来,这没有对错优劣,只是差异阶段所必经的历程。”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此时现在自己孑然一身,有且只有的不外这具躯壳,若不是舍身饲虎,又如何能够撕开那些貌寝的嘴脸。

  燕云易没有说话,并非对她的看法有所异议,只是她现在的神态,像极了那个初进战场只着单甲的自己。那时的他,浴血奋战却不知疲倦、不知惊惧,为的也是天地之间,除了孤勇,能够掌控的唯有这具身躯而再无其他。

  “走啊,再不去肯定免不了遭人非议。”

  模糊间,他转过头望见沈亦清正伫立在自己面前,面上显露出嫣然的笑意。他只觉得无端涌起的心绪现在都平静下来。

  “好。”

  燕云易应声站起身来,与沈亦清并肩同行。沈亦清终究有些虚弱,脚上步履不稳。燕云易实时地搀扶住她的手臂,握住她的左手,沈亦清这次倒是并未逞强,昂起头对着他报以谢意的微笑。沈亦清的余光瞥见她发髻上的步摇,正随着每一步前行微微摆动出些许涟漪。

  看在外人眼中,他们如同寻凡人家的恩爱伉俪一般,羡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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