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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醉

第一百二十七章 醉卧星河(下)

清秋醉 思夏言 4030 2023-05-15 21:35:52

  瞧着沈亦清晕晕乎乎的模样,燕云易怕她平地摔下去,小心地在一旁扶住她。

  小柔捂着嘴笑了笑,趁应升不注意,刚想从桌上偷偷拿起一壶不起眼的小酒樽,却被邵敬实时发现。他明白也有些醉眼惺忪,可照旧顺手就将酒樽从小柔的手中取了下来。

  邵敬道:“你年纪还小,这个不是你该喝的。”

  说话间,他便将刚刚冲好,仍旧冒着热气的清茶推到小柔面前道:“喝这个。”

  小柔的小心思没有得逞,只得满不情愿地嘟了嘟嘴。

  应升毕恭毕敬道:“多谢邵医生。”

  邵敬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啊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脾气性格太过于机械了。喏喏喏,就跟他一模一样,你俩凑在一起就是两块木头,哈哈哈。”

  他指的正是燕云易的偏向,显然这是邵敬酒醉之时的戏言,燕云易并没有放在心里。

  反倒是沈亦清眼疾手快地一把将邵敬的酒壶抢了过来,严厉说道:“你不许说他的不是!除了我,谁都不行以......”

  她的行动摇摇欲坠,看得人哭笑不得,燕云易稳稳地将她按在了座位上,生怕她一个不留心再磕着碰着,究竟之前的患处还显而易见得淤青着。邵敬说过,她的身体曾经受过极其严重的损伤,特殊人可比,就连寻常伤处的愈合都比正常速度要慢许多。偏生沈亦清又是有些横冲直撞,遇事不知道顾惜自己的人,怎能教他不上心。

  邵敬并没有介怀,反倒开怀大笑道:“好好好,你说的是!那个谁,你记着千万得好好在世,不要枉费师父的护心丹,这个药有多珍贵你知道吗,那可是千金不换,吃一颗少一颗......”

  看来他也简直没有少喝,说着说着,不仅语序有些颠倒,就连视线也不住得涣散起来。

  这下倒换做燕云易有些不解道:“你的师父是谁?”

  闻言,邵敬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般,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桌子高声道:“我师父!告诉你,我的师父就是天下间台甫鼎鼎的神医庄奇!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应升赶忙搀扶着邵敬,生怕他过于激动将桌子都掀翻了。只是听他这么说,除了燕云易之外的几人都并没有什么反映,尤其是面面相觑的应升与应柔兄妹二人,似乎并没有听说过这小我私家。

  燕云易却是了然道:“你是说落霞山庄的医痴庄奇?听说他已经绝迹江湖许多年了,而且没有听说提及他有嫡传门生。”

  沈亦清迷迷糊糊之间,另有些残存的意识,于是大着舌头说道:“你看,小柔我是不是说过!我就怀疑你是不是个骗子,就是想要蒙骗我,然后让我把别人的行踪告诉你。邵医生,我看你人长得也挺老实的,怎么这么坏啊......”

  邵敬急得跳脚道:“谬妄!荒天下之大谬!我邵敬为人处世顶天立地,绝对不是什么坑蒙诱骗的奸佞小人。我师父就是庄奇,你们居然质疑我?我且问你,如若否则,他的伤是怎么治好的?普天之下,除了落霞山庄的嫡传门生,没有人能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没有人!”

  沈亦清摆了摆手道:“差池,我觉得......你说的差池。你看哦,如果你没有骗人,你真的是落霞山庄的人,那你为什么不留在里面,而是隐姓埋名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同样也是清泉湾的村民所不解却未便开口的疑惑。如同邵敬这样非同凡响的神医,即是放在南唐皇宫这样尊贵的地方都是凤毛麟角,屈尊在这样的山野乡村,每日诊治些伤风伤风、跌打损伤的小疾,实在是大材小用。

  她这么一句轻巧的询问,却恰似拨开了邵敬的影象闸门,有这么一个瞬间他的神情闪现过昏暗,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寻常颜色。

  邵敬道:“都是已往的事情。沈亦清,我看你是个信守允许之人,即便我威逼利诱也不愿出卖我师父,所以才一时激动救了你们两个。既然你不愿意说出师父的下落,我不逼你,可你也别得寸进尺,反倒对我刨根问底。”

  他的话说得有些重,只是无论是神情语气,照旧举止行动,都没有丝毫严肃的气息。更况且,与他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能感受到邵敬骨子里为人的率性与正直。所以沈亦清并没有收敛,而是自顾自地推测起来。

  “我听人说过庄奇在落霞山庄曾经发生过一些往事,与他的师妹有关,所以被迫离开,之后就在世上彻底失去了音讯。现任山庄庄主霍崇山是个行为规则、作风严苛之人,恐怕绝不能容忍质疑的声音。你......不会是为了找寻你师父的下落,所以不惜被山庄除名的吧?”

  邵敬条件反射地反驳道:“什么叫做被除名!我是自愿离开的,这么一个迂腐、死板的地方,不待也罢!师父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凭什么冤枉他!”

  三言二语之间,有些始终没有宣之于口的秘密,也就随之不言而喻了。这里在场的人并不会真的体贴究竟那些陈年往事的是非对错,也不在意落霞山庄的家务事,可是他们却也能够从邵敬的真情流露之中感受到他的怨愤,以及对庄奇的一腔忠义。

  沈亦清一直以来的记挂,不外是担忧邵敬是什么居心叵测的小人,意欲对庄奇有什么图谋。不外一来简直如他所说,除了庄奇亲传的门生,又有谁能够有这个能力驾轻就熟地实时挽救燕云易的性命;二来,此时距离万安之役的那个夜晚也已经已往了数日,纵使自己见告邵敬他曾在哪里泛起过,现在也早已人去楼空,算不上违背信诺。

  她犹豫片刻道:“我告诉你。”

  沈亦清没有多想,只是直观感受如此一来,兴许有时机了却他的夙愿。至于他们师徒之间的情分有多深,有关于落霞山庄的家务事,则完全与她无关。

  三言两语之间,她将庄奇曾短暂停留在万安城外的消息见告了邵敬。后者不知不觉中眼含热泪的模样,瞧着简直不像在冒充。

  听完沈亦清的话,邵敬突然从桌上抄起一碗酒,昂头一饮而尽,随后将碗狠狠地砸在地上。

  邵敬大叫了一声:“痛快!”

  然后并没有如沈亦清等人所预想的那样,被一种久别重逢的激动情绪笼罩着,冲向万安找寻庄奇的身影。相反的,他只是踉踉跄跄地往自己的医庐走起,歪七扭八的样子瞧着有些滑稽,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悲凉。

  应升赶忙上前搀扶起邵敬,还被他不情愿地推开。小柔见状,本也想上前资助,但照旧有所记挂,犹犹豫豫地望了眼醉醺醺的沈亦清。

  燕云易说道:“她有我。”

  他说话总是简明简要,但小柔绝不会怀疑其中的分量,于是向燕云易笑了笑,就行动轻快地追上前去遇上他们的脚步。

  这下倒是换作沈亦清不明就里起来:“我真的不是很懂,他明明可以去找庄奇,为什么放着大好的时机,白白浪费?”

  燕云易沉吟片刻道:“或许他也没有想清楚,他们师徒相见是不是他的一厢情愿,可能他只是不想打扰别人现在的生活。”

  直到这时,沈亦清才模糊意识到,邵敬远道而来,是下定决心背负着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情况,就连引以为傲的身份、职位都被抹去的价钱。他明知这么做就如同大海捞针,若不是这么巧遇见自己,恐怕这样的日子只会岁岁年年地过下去。

  追念起初次与他相见的场景,其实能够感受到他对于庄奇下落的强烈好奇。可是就在沈亦清三缄其口之后,邵敬居然完全放弃了打探的想法。

  倘若不是今夜气氛正好,几分薄酒下肚各人都敞开地聊起来,也许这个话题他再也不会在沈亦清面前提起。

  又或者,知晓庄奇正平安无事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就已经是邵敬希冀获得的回覆。此时的沈亦清基础不能想象,他对于庄奇的敬重和信任,究竟到了怎样的一番田地,才会拥有这种全身心的牺牲精神。

  只是她不由得想到,若是哪一天,她被人构陷污蔑,成为旁人唾骂的工具,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人会这般坚定不移地珍视自己呢?

  “如果有一天,被误解、被怀疑的人是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愿意相信我?”

  醉意朦胧之际,沈亦清的双颊绯红,眼神有些迷离地望向燕云易。他清冽的侧脸上,眉宇之中总是难掩的憔悴与深邃。借着三分醉意,她的手试探性地靠近燕云易的脸庞,只是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去。

  可是燕云易并没有给她这个时机,他反映迅速地握住了沈亦清的手,她就像是不自觉之中钻入猎人陷阱的小动物,眼神之中多了些惊慌。

  燕云易道:“我会。”

  沈亦清微微愣了愣,可照旧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摆了摆手。

  燕云易道:“你不相信?”

  沈亦清认真地说道:“不是的,我知道你这小我私家特别有原则,说出来的话一定都是真的,只不外我不相信的是人性。或许现在的我看起来即便算不上好人,起码不是个坏人,可是等到真有这么一天,我相信悠闲之人一定会准备无数的证据指向我。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沈亦清心底深处的失望与落寞被无形放大,她的脑海中无端浮现出这些时日以来亲身经历的那些昏暗。无论是极乐楼里被绑架的少女,照旧万安城外无辜惨死的黎民。

  这倒是在明处的,更多的则是在黑暗肆虐的阴谋,无时无刻不在滋生蔓延。单就是千秋诞一行,屏儿所遭受的苦难,另有彻王匹俦对她的设计陷害,实在是让人望而生厌。

  沈亦清很清楚,她并不适合在京国都那样钩心斗角的情况之中生存下去。那些对于某些人而言如鱼得水的舞台,对她来说只是死气沉沉的一潭死水。

  燕云易从沈亦清的眼神之中,能够感受到她现在有何等得恣意,那么就会有何等抗拒回到大梁。那里没有她所憧憬的自由,没有平淡简朴,甚至没有山谷的清风与天边的夕阳。有的是日复一日的期待,算计另有在这其中消磨殆尽的心力。

  那是属于他的战场,也是难以割舍的宿命。皆因他的背后,另有阳山之役留下的数万条亡灵,以及他们的未竟之愿。但是沈亦清是无辜的,如果强行将她裹挟进来,又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折磨?

  他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或许,我是不是该放你自由?”

  就在燕云易缄默沉静许久,终于问出自己始终纠结的疑虑时,才发现沈亦清已经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昏睡了已往。

  月光洒在她被挤压得有些变形的脸颊上,反倒显出有些灵动鲜活的可爱。

  燕云易不敢惊动她,只是这么坐在她身旁,静静地视察着她酣睡的模样。

  在沈亦清之前,从来没有人能够撼动燕云易分毫,更没有女子让他觉得心悦诚服。若论智慧睿智和才思敏捷,董思思、楚琇乃至于梁倾月都不会有半分逊色,可是能够同时运用别人的弱点,而且出发点从来都不只为自己考虑的,却绝无仅有。

  习惯了她时而牙尖嘴利的顶嘴,另有那些故作老成的据理力争,他似乎也很少有时机近距离地看见她这么安平静静的样子。于是有种莫名的笑意一点点翻涌上来,从心底激荡至眼底,继而化作燕云易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燕云易解下自己的外衣,轻轻地披在沈亦清身上。他就这么守在她身边,任由三两杯的酒力在自己的体内徐徐挥发出来,随后也带着些许醉意地睡了已往。

  仰起头,天上的银河星云密布,每一颗闪烁的繁星都像是一句无声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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