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发狂

　　　　他被引去了偏厅，踏入厅内，一眼便见到了坐在那里吃茶的许明意。阿珠侍立在一旁，再无其他人。

　　“果真是昭昭要见我。”

　　许明意放下茶盏，抬头去看他。

　　他今日穿一身石青色长衫，眼底浅笑，周身皆是温润书卷气。

　　许明意的眼神徐徐往下移，在他脖颈间定格了一瞬。

　　同为习武之人，在某些方面感知敏锐的阿珠莫名打了个寒颤。

　　女人那种……似乎觉得占家令郎的头不应该长在脖子上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这一定是她的错觉吧？

　　阿珠再去看，果真见自家女人眼底的杀气已经消失无形。

　　“占令郎似乎并不意外要见你的人是我？”

　　“明时素来不愿听我说教，又怎会主动要寻我过府。稍一猜，便猜到是你了。”占云竹显得极随意，一边坐下，一边关切地问许明意：“病可好些了？”

　　一旁屏风后，被绑了手脚堵住了嘴的柳宜，一双眼睛隔着屏风紧紧盯着声音的来源处。

　　昨日她不知会突生变故，暗下邀了占年老今日一同去城外上香，占年老只道今日说定了要去探友……

　　她不是没想过那只是用来婉拒她的说辞，可同样是相邀，许明意一句话，他便半点不延误地过来了……他明知要见他的是许明意啊！

　　照旧说，这也只是碍于许明意的身份？

　　然他语气里的关切，以及那不轻易在人前表露出的轻松随意，又是为何？

　　她曾以为，他只有在她面前，才气这般放松的。

　　“好些了。”

　　许明意答得不冷不热，却也算切合她一贯的“骄纵”。

　　实则即是从前她不知占云竹真面目时，也未曾待他如何太过热络亲密，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将他看作一同长大、性情温和，值得信任的邻家哥哥而已。

　　“好些了便好。”厅外也无守着的下人，显然是被许明意提前支开了，占云竹思忖着，想要问一问前院那少年的事情。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应多问，可面对昭昭，他终究心有波涛。

　　然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间隙，只听许明意直白而突兀隧道：“柳姐姐昨晚找到我，同我吐露了一桩心事，她说，她心悦占令郎已久。”

　　占云竹面色大怔。

　　“还说，占令郎待她也有差异。”许明意语气里带着乐见其成的笑意，“我细想了想，占令郎同柳姐姐青梅竹马，又皆是早已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若真是两情相悦，认真也是喜事一桩。”

　　占云竹回过神来，苦笑道：“昭昭，这等玩笑话照旧莫要再说了……”

　　“怎会是开玩笑？此事我是仔细思虑过的，虽然，占令郎乃官宦子弟，若谈亲事，自然不能想虽然只凭心意。

　　所以我已经同父亲商议过，可将柳姐姐收为养女，妆奁也由镇国公府来出，如此结的即是镇国公府与占府两家之好，既不会委屈了占令郎和柳姐姐，占大人想必也不会再有记挂——如此部署，占令郎觉得可好？”

　　屏风后，柳宜紧紧抓着手指。

　　她没想到许明意会这般直白地发问试探。

　　可临死之前，她确也想听一听占年老会如何回覆——

　　“昭昭……”

　　占云竹摇了摇头，微微叹气。

　　“于我而言，婚姻之事，最重要的并非是门第，而是二人是否情投意合。我对柳女人，并无丝毫男女之情，贸然谈及亲事，着实不妥。”

　　他语气依旧温和，然其中似夹杂了一丝苦涩之意。

　　“……”柳宜紧握的手指微颤。

　　并无丝毫男女之情？！

　　许明意微微皱眉：“照此说来，竟是柳姐姐会错意了？”

　　“我也未料到她会生出如此想法……”占云竹道：“我同她确实走得近了些，但自问也一直未曾有过逾礼之处。幼时对她多了份照拂，亦不外是见她身世可怜而已。”

　　许明意面露了然之色。

　　她自然料到占云竹会拒绝且撇得干洁净净。

　　究竟在他眼里，他的亲事，须得是用来交流最大利益的，又怎会浪费在柳宜这枚可有可无、三言两语便能哄得服帖服帖的棋子身上？

　　想必柳宜也该听明白了。

　　但是还不够。

　　“阿葵，将人带出来吧。”许明意作声道。

　　屏风后阿葵应了一声，立即便抓着柳宜走了出来。

　　柳宜手上脚下皆绑了绳子，阿葵刚一松手，她便跌在了地上。

　　她眼中俱是泪，仰头看向坐在那里面露惊诧之色的占云竹。

　　她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心疼，但他似乎只有意外。

　　“昭昭，这是出了什么事？”占云竹惊得站起了身。

　　“她冒犯了我。”少女语气带着怒气，眼神微冷：“我这嗜睡之症，即是她黑暗下的毒，她要害我。”

　　“怎会有此等事！”占云竹看一眼柳宜，目光未有停留，旋即便回到了许明意身上：“可查明了？”

　　“祖父已经查清楚了，她自己也认了。如今，她由我来处置。”女孩子的话任性又随意：“可我又怕她认真是占令郎的心上人，占令郎与我一同长大，就像是我半个兄长，我便想着，若占令郎开口，我就临时饶她这一回也是使得的。”

　　“她若真是害你之人，我越发不行能加入此事了。”占云竹语气已有几分冷然：“做错事，理应要支付价钱。”

　　看清他眼底的冷漠，柳宜险些已是呆怔。

　　他就这么绝情吗？

　　甚至不多问一问事情的经过，不愿替她说半句话？！

　　甚至连看也不多看她一眼！

　　就要这样看着她去死吗?!

　　就算他刚刚拒绝娶她，她还能骗一骗自己他是当着许明意的面无法松口，或是有着此外考量在……可眼下事关她的生死啊！

　　就连她的命在他眼里，竟都这么一文不值吗！

　　她不相信有人可以做到一夕之间变得如此冷漠——除非……以往的好都是假的！

　　这个念头简直要叫她发了狂。

　　“呜呜！”

　　被堵住了嘴的柳宜瞪大通红的双眼，挣扎着要发作声音来。

　　许明意示意阿珠取下她口中布巾。

　　“占年老……你在利用我！你一直都是在利用我对吗！”柳宜呼吸不匀，声音嘶哑，神情已近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