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锵锵没转头也能听出来说话的人是陆苇。
他转过头,挤出笑容:“陆老师亲自打电话,我怎么敢不来?”
只见陆苇穿了一件修身的抹胸白色小礼服,黑长直的头发轻垂在左肩头,一袭淡妆,灯光下似乎另有金箔似的薄片在脸颊上一闪一闪的,腰间系着一条金色丝带,站在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
看到陆苇的第一眼,董锵锵突然有种感受,如果说上一个女候选人是有备而来,那陆苇这次更像是志在必得。
“你觉得怎么样?”陆苇把目光转向台上的女候选人。
董锵锵掀起窗帘的一角,把饭盒放到窗台上,心情严肃道:“我认为她是一个学习型的竞选者,十分有竞争力。谁不想赶忙通过考试结业挣钱啊?”
陆苇噗嗤一声笑了:“谁问你对她演讲的感受了?”
“那你问的是?”董锵锵明知故问。
“我这身妆扮……你觉得怎么样?”陆苇满怀期待地转头望向董锵锵。
“我记得你是短发啊,这么快就长了这么多?”
“假发。接的。”
董锵锵冒充认真地端详了一会,赞叹道:“温文尔雅,大气端庄。”
陆苇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她美滋滋地问道:“真的么?我第一次穿,没什么掌握。你觉得我会不会露得太多了?”她边说边把抹胸又往上轻拽了一下。
“除非你是我女朋友,否则我不会觉得你露得多。”董锵锵挖苦道,说完他立刻醒悟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轻挑,连忙岔开话题,“你也要加入学生会主席的竞选吗?”
“你怎么知道的?”还在专心拾掇衣服的陆苇突然抬头,一脸警惕,“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说啊?这不是虱子头上的僧人,”董锵锵故意把歇后语说得前后颠倒,“明摆着的事吗?”
“虱子头上的僧人?”陆苇一脸迷茫。
见她没听懂自己的冷诙谐,董锵锵指了指台上,又指了指陆苇一身的行头,尴尬地补了一句:“你都穿得这么正式了……”
陆苇轻叹了口气:“我第一次加入竞选,担忧讲欠好……”
“这只是预演,”董锵锵慰藉道,“你不要担忧得太多。”
“太多?”
“你看台下的人谁在认真听了?”董锵锵用手一指。
只扫了人群一眼,陆苇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随着笑了出来。
“加油!”董锵锵给她打气,“下次改选时我会投你一票的。”
“谢谢。”陆苇低下头,“我准备上场了。”
不停地有人从房间里离开,又有人从外面进来,屋子里突然变得宽敞了许多。董锵锵拽过一把椅子,边吃边听,心里想着如果再没什么干货,就直接回家看驾校的质料去了。
但第二个上台的竞选者并不是陆苇,他个头不高,微微有些谢顶。董锵锵看到他时,差点把嘴里的土吨鞴寺了出来。难道他也要加入学生会主席的竞选吗?
“各人好,我叫余姜海,在座的许多人可能都认识我,”余姜海不疾不徐地做着自我介绍,看起来十分老道,“我读的是企业经济治理专业,现在是第10学期。适才听了前面几位的演讲,很受启发。既然各人都在用饭,我也就长话短说。我的竞选理念很简朴,就是帮各人在学习之余找到更多收入高的好事情,让各人自食其力的同时,还能有些积贮。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余姜海还在台上侃侃而谈,董锵锵的思绪突然回到了几天前在火车站麦当劳里的那次谈话。
董锵锵摸了半天,才从裤兜里翻出一毛钱的马克硬币,放到桌上,用食指推到余姜海的面前。
余姜海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收起硬币。
“说吧什么事,”董锵锵没好气地说,“我下午另有事呢。”
余姜海看着董锵锵的脸:“我想和你相助。”
“相助?相助什么?”董锵锵挖苦道,“你不是在和东欧男相助抽佣吗?”。
余姜海没理会他的讥笑:“他只是一个渠道而已。但他们太懒了,德国人并不喜欢用他们。现在我有时机把他做的事接过来,但我还需要辅佐。”
“谢了,没兴趣。”董锵锵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麦当劳。
余姜海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猛喝了一口冰镇可乐。
一个女生徐徐走到董锵锵的身旁,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好吃吗?”她问道。
“嗯,啊,”董锵锵一下从回忆中抽脱出来:“还好……”
来人一笑:『吧,好吃才怪……”
董锵锵这才发现说话的人是冬一晴,她这时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一头黑发柔顺土地在头顶,脸上粉扑扑的,看起来像个洋娃娃。
“你怎么不来一份?”他问道。
“难吃。而且也没什么胃口。”
“是欠好吃。”董锵锵把筷子扔进饭盒,抹抹嘴,计划专心听余姜海说什么,哪知余姜海很快结束了讲话,疾步走下了台。
“看来是个打工赚钱型的竞选者,预计会有不少人选他吧。”董锵锵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和他熟吗?”冬一晴问道。
董锵锵摇摇头:“只是说过两次话而已。”
“他是这儿有名的资深打工者。”
“资深打工者?”董锵锵眉毛一挑。
“大部门留学生都需要在学习之余打些零工,但一般不会太过专注打工,各人照旧希望能早日结业,找到一份事情。”这时第三名竞选者走上台,正是陆苇,冬一晴的视线立刻转移到她的身上,“但有些人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学习和结业,而是为了尽可能多的打工。”
董锵锵想到为了自己出国,家里也是和亲戚借了钱,突然长叹一声:“这边的物价那么贵,也许每小我私家都有自己的难处吧。”
“我并不是说打工有问题,像我之前从不打工肯定也差池,”冬一晴自嘲道,“我的意思是,各人千辛万苦来到德国,并不只是为了天天打工的呀。”
“究竟在学习和打工之间找平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董锵锵并不喜欢余姜海,也不想为他的行动做什么正面解读,但他对这个话题确实有些反感,语气里不自觉地带出一丝的不耐烦。
冬一晴的脸上显出尴尬的神情,她缄默沉静着看着在台上演讲的陆苇,突然问道:“你知道他的前女友是谁吗?”
“谁的前女友?”董锵锵反问道。
“呦,这不是我的小晴吗?”一个油腔滑调的男声从两人背后传来,打断了冬一晴的话。
冬一晴立刻听出对方在占她的口头自制,她的脸色一沉,立刻闭上了嘴。
一个穿着深紫色西服、扎着带有鲜黄色向日葵图案领带的年轻男子迈着滑步,绕到两人的面前。
“你也竞选学生会主席吗?”紫色西服男盯着冬一晴的脸问道,冬一晴扭过头不去看他,把目光投向舞台上的陆苇,陆苇此时正在回覆台下观众的提问。
见冬一晴不理会自己,紫色西服男又瞥了一眼她身旁的董锵锵,突然朝董锵锵伸脱手:“你好,张硕,认识一下。”
董锵锵立刻看到他右手戴着的三枚粗金戒指,他礼貌地伸手握了一下。张硕立刻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business card,各人多交流,争取以后有时机相助。”
董锵锵客气所在颔首,顺手接过了名片,只见名片的一面印着斗大的四个字:张硕博士,名字下面是种种公司的名称。
“小晴,我有事跟你说,你出来一下。”张硕把目光又瞄准了一言不发的冬一晴。
冬一晴的眼睛望着台上,没好气地说:“有事在这说吧。”
“商业秘密怎么能在这儿说?”张硕似乎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董锵锵,口气突然严肃起来。
“那明天再说吧,别延长我现在听演讲。”冬一晴挥手赶他,“别挡着。”
“哎,冬一晴,我这可是正事,你要是没兴趣我就找别人去了。这乌央乌央一堆人,扒拉出来两个当翻译的应该不难吧?”张硕阴阳怪气地说道。
没等冬一晴说话,董锵锵哼了一声,站起身走向屋子的另一边。他想让陆苇帮他介绍一下那些加入过汉大预科考试的人,取经学习一下,但陆苇的身旁竟然围着不少人,看样子一时半会还脱不了身。
他突然觉得屋里闷得难受,于是转身走到屋外,站在吸烟区的一角默默地抽着烟。
就在一根烟快抽完的时候,身后突然有女声用德语问道:“能借个火吗?”
他没转头,直接把火机递了已往,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后,火机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谢谢。”对方照旧说的德语。
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董锵锵一转头,只见女生已经走到吸烟区的另一角,看样子正准备打电话。
虽然已是晚上,但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借着宿舍楼群间的灯光,董锵锵认出和他借火的女生竟是吴小溪。
“吴小溪?”他朝她喊了一嗓子。
吴小溪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也认出了董锵锵,她收起手机,朝他走了过来:“是你?这么巧?”
“我来和前辈们取取经,看看怎样能尽快结业。”董锵锵掐灭了烟,“你呢?不会是来竞选学生会主席的吧?”
吴小溪似乎没听见他的问题,缄默沉静地望着远处的大学主楼发呆。
董锵锵看出她不想说话,也欠美意思追问,又想不出来新的话题,想走又觉得哪里不合适,两人就这样缄默沉静着。
吴小溪手里夹着烟,却一口都没抽,烟灰余烬虚挂在烟的前端,被楼间的小风一吹,立刻向四处飘散。
董锵锵刚要“批评”她浪费,却突然发现泪水正无声地从吴小溪的脸颊旁滑落,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吴小溪流泪了。他马上觉得很尴尬,转身刚要走,吴小溪突然扔掉手里的烟,从后面抱住了他。
董锵锵的身体马上僵住了,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似乎一根电线杆一样。
远处的屋门突然打开,冬一晴迈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望了望四周,却意外地看到抱着的两小我私家。
冬一晴盯着两人看了几秒,她的上嘴唇轻咬着下嘴唇,突然转身走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