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二人缄默沉静了片刻。
顾青衣垂眸把玩着眼前的白陶筷托,对于张敬诲的变相讲明她也无言可对。
她今夜之所以会允许陪他夜宵只是谢谢最近日日不骚扰的陪伴。
她孤身一人至今,从未体会过下夜班有人不远不近陪送的温暖,更未曾有人在她一身单衣冲出温暖的屋子时给她披上一件寒衣。
她虽不愿与他牵扯,可心底照旧不禁涌出一股暖流般的湿意。
而更令她畏惧的即是这种牵绊愈多,相互就会伤害愈深。
黄昏咖啡馆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她错认成那小我私家。
她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宋祁峻来到了上海,而且也做好他来这里的准备。
叶染隔三岔五打来的电话里虽然一直未提起结果,却也说寻找的线索指向是他确往沪上而来。
这样的期待令她模糊,可是容忍张敬诲的靠近又令她依稀一抹罪恶感。
她自觉该一身清冷离他十里八里远去,但是他总是微笑似春景,不扰不恼,教她委实又下不去狠手。
今夜,她该有个决断了。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被送上来,白陶面碗里菜蔬鲜亮,肉类肥厚,汤醇面劲,教人看了便生出食欲来。
张敬诲打破适才二人之间的缄默沉静,为她摆放筷箸与汤匙,俊熙的脸上浮出笑意,指着一旁的调味罐道:“想不想放一点辣味?”
顾青衣摇摇头,心情浅淡。
她执起筷箸轻挑了下面条,马上热气扑面而来,将她妍丽的面庞轻拢在杳杳水汽中,透着顶上橘黄的灯光,显得疏离又飘渺。
张敬诲望着她,神色有点怅然。
一碗面的时光,彷佛静默都被混入高汤的鲜美里一起吞进相互腹中。
顾青衣不言,他也不语。
只待一碗面都用完,顾青衣才抬眸正眼看看他:“太晚了,回学校吧,再晚宿舍要熄灯了!”
张敬诲点颔首,要去结账。
就见顾青衣掏出钱包,拿出一张钞票:“我们AA制吧,不应只由你付钱!”
他眸色骤然一沉,只定定地望着她美丽却顽强的眉眼,默了几秒,起身就去了柜台。
顾青衣握住手上的钞票,凝着他俊修的背影,微微一叹,莫名想到春雨淋漓中的一抹树影,挺直又娑落。
她知道他生气了。
虽然认识他不久,而且他总是殷勤温柔的样子,可是这一刻她晓得他生气了——
他一直轻扬的修长悦目的眉适才微拧了下。
原来,他亦有脾气的!
张敬诲脚步微重地走向柜台结账,粉衣女孩也望着他,眸底一丝异样闪过,似花落水面的涟漪,拂不去的伤怀。
“六十八!”女孩低低道。
张敬诲点颔首,递上钞票,女孩接过时纤细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指尖,一瞬间的碰触,她骤地缩回去。
他等着零钱,听到她微微轻颤的声音:“你女朋友吗?”
“总有一天会是的!”他淡淡道。
“还怨我吗?”她听到他的答案,眉尖一跳,忍不住追问。
他接过零钱,垂眸默了一秒,抬眼再次望着她,瞳仁里皆是平静:“本就无关紧要,谈何怨不怨!”
女孩脸色乍然一白,失神地咬住丰满的下唇,眼眶里依稀泫然的光影。
张敬诲不再多言,颔首转身便离开了。
顾青衣坐在原处,注视着这一切,眸色安宁。
待他二人出了面馆,有个身着厨师服的中年男子从后厨出来,抬头一瞥间似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望了眼收银柜台前的女孩问道:“那是阿敬吗?”
女孩眸色黯淡,心情却是努力微笑的样子,点颔首:“陪他未来女朋友来吃夜宵的!”
中年男子凝着女孩,须臾,微微喟叹:“舅舅知道你惆怅!这也三年了,该放下就放下吧!”
女孩无言,只是摩挲着手边的保暖水杯,一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