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珩,你这又能证明什么呢?难不成京城那位伙同苍郁那个小子一起害你?”陈修齐急遽慰藉,君臣之间心有芥蒂以后总会出乱子。
“倒也纷歧定是那位,可能是京城里什么人看不惯我这几年太过‘顺风顺水’,要给我整点风浪。”明珩不再说什么,只想往外走,方怀晟一个闪身就到了他面前。
“阿珩哥哥,别生气嘛。怀晟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别让我走了。”
明珩有些生气,讥笑道,“你照旧走吧,我帐下不缺你这尊佛。”
“阿珩哥哥,那吴季之,虽然不是内奸但他确实是谋害主将,我横竖已经打草惊蛇了,你不会不管我了吧。”方怀晟带着哭腔撒娇,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明珩一看冷哼了一声,“方怀晟,放了吴季之不行能了,但扣的罪名确是可以变的。你懂我意思?”
方怀晟思虑半晌,疑惑的眼神瞬间迸出精光。
十日后
军队部署好了流转边防,明珩就开始准备回京过年。这一队老兵多数随着明珩三四年没有过家,有的愈甚,资历比明珩老的也不再少数。
吴季之十分意外地被放了出来,方怀晟巧妙地编了一个理由:吴季之私通北川军妓,为人不端,乱我军队民风,随军队回京治罪。但不少风言风语不久就四处疯起,说:那北川军妓是方将军的帐中人,方将军冲冠一怒为朱颜还亲自严刑逼供……
“怀晟这小子果真是机敏,给他根线就能随便编出朵花来。”
刚从账外听墙角回来的陈修齐很是八卦地嘟囔着,眼神里是掩不住的兴奋。快回家了,各人都开心,言语上也略微放肆,敢编排平日里威严的将军们了。“你看方怀晟这么智慧,不如留下?”陈修齐看着明珩试探着问。
“都是些小智慧,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不缺智慧。京城的御林军里有不少人有这个本事,随便拎一个都是人精,还听话。我看那河北道唐家那小子很不错,去年我回京述职还想随着我来。”明珩转了转身避开陈修齐期待的眼光。“他既然能拿那件事出来吆喝就应该想到结果不是他撒个娇就能翻过篇去的,我不吃这一套。”
“明珩,你看你不在时,他把军营治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军心涣散,没有临阵退缩,还能反将朔北一军,这个年纪能如此卓越,称一声少年将军也不为过啊!”陈修齐有些看不懂明珩了,这么多年明珩一直以能力为重,对方怀晟也算得上纵容,怎么会因为这些他向来不在意的私人原因就……
“你既然替怀晟来说情,就回去告诉他,他心里梗着这一件事,说白了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岂论他与我友爱如何,有些话说出来就无法挽回了。既然他不平我管教,我给他这个时机。”
“好吧,方怀晟还一直内疚着。”陈修齐无奈地应了一声。
“做错了事内疚怎么了,他也该长大了,今年不就要加冠了吗?方伯伯没指望他立功立业,就想着让他牢固下来,为人也稳重些。”
“嗯,明白。”陈修齐退了下去,明珩眼中闪着昏暗不明的光望着陈修齐出去的偏向。良久,他闭上眼睛将庞大而难以抑制的情绪收进梦里。
半刻以后,帐帘悄悄撇开了一条缝闪进一道冷冽的风。明珩睁了睁眼睛似乎觉察到什么,昏暗无光的角落看去,不由得莞尔。“出来吧,我交接的事查得怎么样?”
角落里闪出一个黑影,全身上下包的只剩下眼睛,劲瘦的身体迅速无声,比沈安明还要干瘦一些。他毕恭毕敬地跪立在地上,一字一句毫无波涛地回覆着“舒女人带着阿默女人向东南去了,预计是向江南偏向。”
“……”
“另有呢?”
“……没有了。”
“我其实真的很想知道,你们无妄阁的人是不是只听命令?哪怕我快要被人毒死了,只要我没下命令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是吗?”明珩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深吸一口气,压制下急躁的情绪。
“不是的,主人。”
“那为什么不见你来救我,陈修齐被拖住了,你一个在暗处的人难道不会随机应变吗?”
“主人,舒女人在我之前就救下了你。”
明珩冷哼一声“你还真是撒谎也不会啊。舒女人与我素不相识,你看着她把我带走怎知她是救我害我?就算是天雪山的人,也不都是心慈手软之辈。”
“主人,我知道。”
明珩漠然的心情上裂开了缝,“什么意思……”
“无妄阁在天雪山座下,年年会有排名。舒珣舒阁主天资过人从未出过前三。小人身份卑微,只远远地张望过舒女人的英姿。”
“认真?”明珩略微一震,脸上却照旧抑制不住透着盎然的笑意。他惊异于她的精彩,却也透着些许苦涩。这也算是验证自己的推测,难怪舒珣偶然露出的玉笛会有些眼熟。
“那……子扬你起来吧。”
“她是你们无妄阁阁主?”说完明珩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俩人基础不是一个气势派头路数。
“舒阁主是忘忧阁阁主,素手回春,是我等无法企及的。但…所有仰望她的人都觉得她性格乖张,自视清高。”
“嗯。”
“那您是……”
“我觉得她很好。”,我…很喜欢她。
明珩用几不行闻的声音说着“喜欢”二字,看似直白晏然,绕到唇边却是干涩难言,这种青涩真的让人难以拒绝。
“……”子扬没有听清明珩的低语呢喃,只是提醒,“主人,你可能有所不知,舒女人未来是我辈中的三圣之一,未来百岁童颜,观沧海浮世,不染纤尘。”
“哦?为什么是她?”
“秘密之事,我并不知晓。”
“说起来我与天雪山颇有缘分,无论是幼年照旧现在。可若她不愿,并非出自本心,三圣也不外如此。”
“天雪山行事本意总是有几分原理……”
“你不妨说说,在你看来,除却三圣,舒女人是个怎样的人物。”
“舒女人在天雪山时白衣飘然,潇洒自在。听说爱极了星渊阁背靠的一片梅海,与她相交不易,她总是与颜昭阁主一同去鉴赏,似乎也只有颜昭阁主能讨得几个笑脸。主人想必还舒女人未得应允,才会这般隐秘黯然吧。”
“我第一眼见她觉得血脉沸腾,心口也是堵得满满的,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可能她对我的膏泽太大,我又未曾见识过情事才如此糊涂地放不下。再直白一些,没有强行按的名头,她也只是个小女人。如果可以,如果我能有时机,我可以让她只做单纯无忧的少年。”
他暗自叹息,静默深思…
明珩苦笑一声,眼底有些落寞。少时毅然参军,到如今算是衣锦回籍,他有过无奈和煎熬,但却从未因为甜蜜绮想而犹豫不决甚至会动用身边的影卫去窥视她的行踪。明珩渴望见到她,却想不出理由接近她,只能用低劣的手段饮鸩止渴。
“子扬,你当年为何要来帮我?”
“属下是无妄阁中人,受阁主齐哲之命来护您周全,不让您受半分伤害。”
“呵,你不外是我出了事之后才来的,何来护我周全呢?我只听说天雪山七十二阁,奇门遁甲,神医药术皆不外传。隐在黑暗的山下人个个都关乎各国命脉中枢,不知道我在这一盘棋里又给谁当了棋子,还值得一用这么多年。”
“主人,慧极必伤,照旧莫要再想了。”
明珩并不在乎什么慧极必伤,他还年轻若不是被一身莫名其妙的毒拖累了十多年,他一定会选择平稳安乐的渡过这一生,可能都不会有实时行乐的“荒唐想法”
“子扬,你退下吧。今年就能回京了,届时带你到新修缮的王爷府,这些年除了进宫述职还真没回去过呢。”
“遵命。”
明珩的目光深邃,如深潭般毫无波涛又深不见底。
进京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舒珣带着阿默自福悦客栈一路向南,穿过陇右,探访过那条绵延起伏,横亘古今的沙路。奇珍异宝,形形色色。舒珣只在幼年偷偷随着颜昭出来玩过,不外颜昭只允她逛过方寸之地。南绍是曾经是南蛮之地,市上多数是自然天成未经斧凿之物,只有那艳丽的女子还能激起几分兴致。但西北的沙路差异,此路间哪怕最自制不起眼的异域手链在舒珣眼中都算得上精致耀眼,另有西凉人独占的热情,让她备受熏染。
“阿姐,你看这个!”阿默自小在天雪山从未进入过富贵之境,心中惊奇自是不会少。
“很不错,喜欢就买吧。”舒珣看重视觉享受但对拥有和保管什么她只觉得太累,只像是阿默这种小丫头才会做的事。
舒珣披着阿默刚刚买下的羊毛大披风,只觉得身上的狰狞伤口又要张开大嘴露出利齿咬磨自己的骨血。她缩了缩,将自己围了完全。
他们运气不错在这里只住了两日便迎上了十年一次的盛会,周遭的各国语言无不昭示着这里的热闹,将寂静多年的落寞通通驱走,每小我私家都在虔诚地祈祷着这些美好而热情的日子。
舒珣静静地靠在车轼慵懒地丈量每一寸时光,看着这些普通的客商热情似火地做生意,不知疲倦地奔忙劳碌,她也心生憧憬。什么时候自己会有如此疲倦而欢快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乃至睁眼的一瞬,她都觉得自己还在世。
“诶诶,快、快来惹啊!有人受伤了!”不远处那个浅色瞳孔的卷毛商客有些口齿不清地吆喝起来。舒珣淡漠地扫过一眼,满地狼藉,翻倒在地的瓜果滚落一地,一个男子躺在卷毛怀里昏厥不醒。
舒珣有些吃力地捡起滚到脚边已经又些裂纹的瓜,拨开人群,扔到推车里,稳稳当当,分毫无损。阿默急急放下手里看好的簪子过来提舒珣挡开了人群。舒珣将披风往身上一裹确保不会拖到地上才徐徐蹲下去探那人气息。卷毛怀中的男子眼角生出了细纹,皮肤常年被黄沙磨砺粗拙不堪,但眼睛有着极悦目的弧度,闭着眼睛睫毛纠缠在一起落下一片深沉的影子。
“他没什么大事,就是又些劳累太过,你……”
“窝不认识他的,我走过的时候他就栽倒在我身上的。”
舒珣听着他的口音不由得想笑,嘴角刚刚翘起就自然地垂了下来。她仔细地端详这个昏厥的人觉得又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审察着西域卷毛,看他也不怎么想卖力,就从随身的药囊里,取了几味药当街喂那人吃了,又讨了一碗水喂他喝了。起身拍了拍土招了阿默就要离开,刚离开人群没多久就听见身后爆出一阵惊叹
“真是神了,那女人真是神医啊!”
“厉害厉害啊!”
“女人别走啊!也为我们看看病吧!”
舒珣并没有理会这些溢美之词,但那阵虚弱而降低的声音她不由得怔了怔。
“敢问女人芳名?我愿当牛做马酬金女人膏泽!”
舒珣顿了顿开了口“小字,晗毓。”
凡间中人当牛做马都是随便说说的吗?不出一月就有这么对人上赶着做这做那,却也不见一点真消息都是假把式。舒珣不知道是想起了那装着星星的眼睛,降低诱人的嗓音或是契合心意甚至堪称神交的对话,总之心里有些泛酸。你们凡间中人那珍贵的心意许诺还真是好不在意地糟蹋呢。
舒珣不在理会身后那些杂七杂八地议论,跳上马车就同阿默离开了。舒珣听着富贵的声音渐行渐远,心里的自在又烟消云散。那个调笑的俊美面庞甚至钻进梦里,说着和他刚醒来时一模一样的话。
“阿姐!”阿默在叫她,是到了下一座城了吗?似乎暖和了不少,应该是有向南了些吧。
“怎么了?阿默。”
“阿姐,我们的通关碟上少了印章,前面查得很严。”
舒珣挑起帘子往外看,就看见城门前排了八丈远的队,守门士兵正在挨个搜查。
舒珣他们不属于三七之境中任何一国,所以通关碟上许多工具都是伪造的,说白了他们就是李唐的黑户,被查到,就要走一堆章程很难脱身了。
“阿默,别怕,这文碟是拂尘阁所制,应该不会堕落。”舒珣轻轻慰藉,心里也有些紧张。队伍越来越近,不少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被查到后急红了脸,暴怒不堪。
“把文碟拿过来!”那士兵冲发愣的阿默喝斥一声,心里有鬼也不敢发作顶回去,递了已往,白了那士兵一眼。
“哪个是舒珣?”阿默对直呼阁主姓名体现极大不满,忍不住要打骂。这是舒珣应了一声从马车一侧探出头来,士兵看了一眼那蒙面的女子,气质出众,俊逸飘然,意外地没有多加阻拦放了行。看她们没了踪影,才拽了旁边的人一下。那人立刻意会向另一个偏向跑去。
已经拔营五日行到云烟城的明珩不知比三两天逛一逛,四五天走一走的舒珣两人快几多倍,要不是听说沙路泛起了一个姓舒的女神医他也不会换了条路线特意在这等她。明珩收到报信人的消息,压抑着雀跃和欣喜应付着要凑上来探询事情的云烟城城守。
“在下统领严格绝不会放过任何伪造户籍逃避钱粮者,将……不,王爷请放心。”
“我知道,你一个也没有放过。”明珩不在意地回应着脸上似乎又些小愉悦。“我会在吏部尚书方大人那里好好汇报你的体现的。”
城守大人忙不迭地敬重的送走了这尊大佛。
明珩没停留几天就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纵然近在眼前,他仍然没有勇气去再次靠近。他一面觉得自己初尝情爱,食髓知味,过几日说不定就无甚牵挂;一面却暗自盘算,心心念念,惋惜没能和舒珣多相处几日,怕人忘了自己。
舒珣是红尘槛外的人,他不愿去惊扰,但抑制不住自己疯长的心意,所以选择默不作声地关注,只放在心里。“太懦夫了。”明珩这样想着,无视了陈修齐哀怨的目光和无奈的扶额,破天荒地把子扬拉进车里,听他一遍一遍用干涩平淡的声音讲述能在他心上开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