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故人（二）

　　明珩爽性就着舒珣的力在她脸颊上轻轻一点，坐实了亲吻。继而又抬起头，眼神中是掩不住的自得，丝绝不介意这是公开场合，也不在乎“授受不亲”的森严礼数，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金鳞殿，面前站着九五之尊。

　　“诸位想必已经看到了，阿珣与我是外人干预干与不了的。”明珩特意将“外人”二字咬的极重，特意提醒着面色已然苍白的顾泽。

　　“那不知，舒女人为何不陪李将军入席倒是从梁上落了下来。”

　　舒珣挣脱明珩的怀抱，在明珩的扶持下勉强站住，转过脸看向苍郁和顾泽。这是两人成年后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视察相互。眉眼之间没有了青涩，顾泽虽然生气但到底没敢在她面前说什么。

　　“苍郁殿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口中的舒女人。”

　　“嗯？”

　　“小女舒珣，小字晗毓，正经的江南人，虽是江湖中人却从未到过陇右。”舒珣的言语软软糯糯，是正经的吴语，容不得质疑。

　　苍郁不由得皱起眉头。

　　明珩见他另有疑惑又继续编道，“阿珣允我找到她就允许我一个心愿，我也没想到会闹出这档子事。”说着明珩摸了摸舒珣的头，行动亲昵让人不容置疑。他知道舒珣现在有些生气，甚至有些使气，但却都不是对自己，却依然愿意陪她演下去。

　　“阿珣，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顾先生是吧？我是何身份还无需外人置喙。”舒珣显而易见有些虚弱，说出话来尾调都有些发颤，但气势摄人，让人心惊。

　　“阿珣……”

　　“不要再说了，拙荆的闺名还望顾先生不要在叫了，以免坏人清誉。”这句话有原封不动地换回去，像在顾泽心上刺了一刀又狠狠地拔了出来，鲜血四溅。

　　“梓铭，你还好吗？”苍郁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不由得眷注。

　　“我想离开。”顾泽收敛了狠戾的目光，有些落魄地被人搀扶着走了出去。原原来议和就不够色泽，却照旧有一份清高在。但现在看来，加入李唐的家事才是颜面尽失。苍郁颔首致意，拜辞了唐皇。

　　周遭的人已经在喧闹发生的时候尽数散去，留下来的也不外是唐皇另有护卫。这件事到底是发生在金鳞殿上，而且又是如此重要的国宴。唐皇就算再偏爱明珩，也不行能不做丝毫惩戒。看着这场闹剧就不发声的唐皇，目时光沉，只待苍郁离开，就立即下令“来人，把这个蛊惑人心的妖女，打入天牢。”

　　在场的所有护卫都一头雾水，明珩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皇叔这是何意？”

　　“这妖女不仅蛊惑了你，还和那顾梓铭不清不楚，简直是朱颜祸水。明珩，你也不用拿蹩脚的借口来搪塞朕，你们要是真的有什么瓜葛，日后朕自然会赐予名分。至于现在，绝对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

　　一干大臣都被护送出宫，可今日的意外却实实在在地让人印象深刻。明珩的理由虽然瞎编胡扯得厉害，但只要舒珣不否认，就是最好的呵护。可皇家终究要给朝臣一个交接，一个不失身份、礼数周全的交接。

　　舒珣今日为了隐蔽特意着了夜行衣，一身玄色的衣料一改往日白衣飘然，曼妙的身段在剪裁恰当的黑衣下衬的特别妖娆。肤色因为疼痛苍白中染上了朦胧的绯红，整个凌厉的气势尽收敛，露着一副我见犹怜的心情，尤其是刚刚吵了一架，面上另有些不甘和隐忍的委屈，更显的楚楚感人。舒珣往日散着及腰长发，今日却高高束起透着说不出的妖冶。

　　明珩一直抱着她，担忧她，都没有好好审察她，这样姿容外露的舒珣他基础不愿与人分享，更容不得别人臆想。

　　“阿珣是我的人，她在哪里，我在哪里。那皇叔连我一起下狱吧。”明珩笃定地看着唐皇，没有一丝忙乱。坐镇西北也不外是这样，没有怙恃呵护，还惹人忌惮怀疑，身中剧毒无法自救，然而也是这样的他才活得出内敛沉稳的气质，让青涩与稳重巧妙地碰撞融会。

　　舒珣听到这番话，猛地转身看他，心里的悲凉无助一下子都浇灭了，她不行能不感动。

　　但不行以……

　　“将军，不必。”舒珣不敢看他炙热的眼神，低下头喃喃地回了一句，继而又无比坚定地扬起头直视唐皇，平稳骄傲地说道，“昔日我在山上时，师尊曾与我说起，有朝一日下山，在李唐遇到过不去的难事，只要去中原最金碧辉煌而又恶臭盈天的地方，找那个高屋建瓴又无情无爱的人就会帮我。”

　　“不知，可是唐皇陛下。”舒珣强忍着不适，挺直了脊梁。走出来明珩的呵护，那个任性妄为又自视清高的她没有丝毫改变，从骨子里散发着凌冽的傲气。

　　唐皇一向冷漠的脸上竟露出受惊的心情，“你是……”

　　“有些话想来师尊也是告诉过陛下的，照旧不要挑明的好。”舒珣见他要当众说些什么，冷冷地打断了他。“既然陛下知道，那就不要为难李将军。放我离开，我不会……再有任何牵扯，否则不敢保证这般政事更迭之际，李唐的气运如何。”

　　“黄毛丫头，李唐的气运还轮不到你来操控。”

　　“我天雪山这一辈，有三人不必跪天，不必跪地，不跪人皇，不跪孔孟圣人。不巧我就是其一。”

　　舒珣一字一句尖锐尖锐，毫无忌惮，也无需忌惮。

　　唐皇的脸色十分欠悦目，整个大殿上都没有人敢高声喘息，离得稍远些的人基础听不清发生了什么，唯独明珩听的清清楚楚又仔细。子扬告诉过他，舒珣身份特殊，而他其时或者说初见时又何尝没意识到，不外是他心存侥幸。

　　“放她离开。”半晌才听唐皇说了什么。

　　殿上一片哗然，都急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明珩却拉住舒珣的手，拦住了她。

　　“你又想这样走了？你把我当什么？”

　　“对不起，我……”舒珣又些心痛地顿住了

　　“是我自己心思不正，以后……不会了。”明珩放开了她，甚至都不在看她。舒珣感受眼前浮着雾气，或许是没了明珩的体温她现在连喘息都觉得疼。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相见，那么请允许我，放肆一次。在这个足够悲凉的寒夜，再一次眷恋你，如未央流夏的炙热。

　　“日后若是有缘再见，我愿意堕入万丈软红。”明珩只听到舒珣亲吻着他的耳廓轻轻地说。充盈着药香的怀抱一触即散，舒珣转身隐在了黑夜里。

　　那一天的盛宴的热闹一如听说，因为一些讳莫如深的事而更为人称道。

　　明珩有些醉意，摇摇晃晃地被陈通扶着出去。陈通也是见他心绪降低，不得已让他爹和侍卫先回去。

　　“明珩，你……”

　　“我没事，就是胸口有些疼。你说我都做好不再喜欢她的准备了，但照旧忍不住，只要见到她就忍不住靠近。她有千般苦衷，那为什么无奈的事都被我摊上了……”明珩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又皱着脸自嘲地笑起来。

　　“明珩，天涯那边无芳草。你太年轻见过的人太少，舒女人的泛起只是让你眼前一亮，等时日久了，会有更合适的，你一定会明白自己的心意的。”

　　似乎你见过许多一样，明珩偷偷白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究竟还要靠他送自己回家。

　　“知道了，别唠叨了。我就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

　　顾泽阴着脸若无旁人地快步走回驿站，进门就把自己锁在屋里。苍郁听见“哐”一声门关上了，竟有些可笑。让人把公牍带上来，就坐在顾泽房门外的地上，倚着门板处置惩罚公务。半夜冷气渐重，苍郁只穿了赴宴的单衣，被冷气一吹就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头，正想换个姿势，就被闪了一下，背后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件宽大的棉衣扔了出来，盖在了苍郁头上。

　　“快三十的人了，自己冷不冷没点数吗？”顾泽照旧一脸阴沉，但语气柔和了不少。

　　“我这正要去拿衣服。”苍郁受到了顾泽的眷注，又些受宠若惊的欣喜。“顾泽，你喜欢那个舒女人吧。”苍郁微笑着看向顾泽。顾泽低着头不说话，反手想把门关上，被苍郁盖住了。

　　“不，我不喜欢她，你满意了？”顾泽怒视着苍郁，“你这么问有什么意思？”

　　“你在生我的气？因为我知道了她的身份？”苍郁眼带笑意的看着他，“我说过你要什么我都市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哪怕她给你下毒，你也顺着她的心意。”

　　“你既然看得这么通透又何须再来问我？”

　　“好奇而已，当年连别人碰你一下你都剁人家一只手，怎么，她用不入流的手段杀你，你都不生气？”

　　“这是我的事，在顾家大仇得报之前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顾泽有些生气，爽性背过身去不再看那张不似之前庄重的脸。

　　“你这么智慧，不应该在教唆我杀颜昭的时候就预料到这件事了吗？”

　　“殿下好思量，如此就不需要我了吧！我明日便启程离开。”顾泽顺了一口气，平静的说。

　　“离开了北川，哪里还会收留你？你以为你去朔北军营的事我不清楚？你要逃到南绍去？”苍郁笃定顾泽不会在报仇之前离开他，究竟在他身边才有最大的时机大权在握，才可能为顾家报仇。

　　“别说得你帮我是何等高尚的事，自己何等恶心还要别人提点吗？”顾泽恶狠狠地回应，他痛恨这种被驱逐到无家可归的感受。

　　“只有我这么恶心下作的人才会如你所愿。”

　　“那还希望殿下记得我们的约定。”顾泽背着苍郁，眼睛因为隐忍而变得通红。

　　“那你和舒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我和舒珣都是陈年旧事，我可以保证她不会延长你的大业。”顾泽伸开紧攥的拳头，颤着修长的手指突然指向自己的胸口，瞬间就见了血。

　　“梓铭！”

　　“这个保证如何？只要你不给我解开穴道我一辈子像废人一样，你可以全当豢养了一条听话的狗！”

　　“顾梓铭！我何曾逼你了？”

　　“你出去吧，我累了。”顾泽瘫坐在地，背对着苍郁，静静地等着苍郁出去。

　　“阿珣，对不起。你想我，我手上不洁净自然活该。连我自己都不想活下去，如今我生不如死，倒一ㄇ报应了。”

　　顾泽低低地喘息起来。门外的苍郁收敛了往日的波涛不惊，脸上充满阴云，“梓铭，我给你的允许，就这么不能让你相信吗？就这么难以接受吗？”

　　苍郁阴冷静脸，招来手下，低声严肃地命令道，

　　“传令下去，围剿布尔丹的鹰师。”

　　“那俘虏？”

　　“不必留活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