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各有意味。
晚间,刘照照坐在自己房里,景二爷脱手阔绰,每人屋里都点了五根烛火,灯火通明。
窗外的竹子随着山谷里飘来的风摇曳,光影落在她窗边的桌上,吹着外头的风,竟觉得有了些许凉意。
于是合上窗,正欲上床睡觉。
却听到一阵凄厉叫喊声,从东面传来的,像是受了极大的痛苦与冤屈。
刘照照身上汗毛竖起,有一阵凉意从心肺发生,直达四肢,控制不住地大叫,“大师兄!”
宁深也听到这声响,还来不及深究,却听到刘照照的叫喊声,心下忙乱,忧心她失事,便赶到隔邻。
刘照照正望着破门而入的宁深,才松下一口气。
“大...大师兄,我听到有人在叫...”
“嗯。”
“我怕。”
“我在这里。”
“...好。”
那她就不怕了。
宁深和刘照照坐在桌旁,本是想各人都听到这响声,很快便会来寻他们,谁料到,等了快一个时辰,都没有人出门查探。
宁深眼眸更深,刘照照倒是不畏惧了,有大师兄在的所有地方,她都不怕。
约莫到了子时,刘照照有些困了,躺在床榻上,宁深也合衣平躺在她身边,合盖一条被子。
“大师兄,你睡了吗?”
“...没有。”
“我睡不着。”刘照照简直郁闷的要命,也不是没有跟大师兄一起睡过,偏今日,闻着大师兄身上淡淡龙涎香味道,精神愈发好了,竟也不困了。
两人共睡难免会碰到一处去,宁深虽是穿着衣裳躺下的,碰到刘照照也像是干柴碰烈火,险些立刻就要燃着。
刘照照瞪得大大的眼睛,如同小鹿般清澈明亮,此时正扑扑地望着黑魆魆的屋子,带着些惊讶与羞赧。
宁深眼眸中墨色深浓,这样美好的女子,是他的。
一生一世不够,永生永世,都是他的。
夜已更深,两人各有心思,想着想着也便睡着了。
第二日刘照照醒的时候看到大师兄还躺在她的身边,心中一软,忍不住细细审察起他来。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另有轮廓明白的脸,丝绝不差的,拼凑出一个大师兄,她的大师兄啊。
刘照照看着宁深紧闭的眼,忍不住偷偷的,在他的唇上印上一个浅浅的吻。
然后自顾愉悦。
宁深早就醒了,只是不想刘照照醒来见不到他才躺到这个时分。
感受到刘照照吻他,早已是心猿意马,却忍住不轻举妄动,又过了一会儿,才徐徐睁开眼睛,装作是刚刚起身的模样。
惺忪着眼问候,“醒了?”
刘照照暗红着脸点颔首,却不敢看向宁深,生怕他觉察出什么。
宁深轻笑着摸摸刘照照的头,“今日梳个什么发式,我来帮你。”
刘照照受宠若惊,一面又想起曾经梳发髻发生的事情,那时候,大师兄就吻了她。
待会儿,会不会,也吻上她。
刘照照想得面色酡红,眼含情丝地抬眼,宁深眼神马上变深,刘照照却丝绝不觉,只是颔首应下,“好。”
这个发梳得倒是格外顺利,没什么插曲发生。
他们去到大厅的时候,各人都已经在吃早饭,刘照照跟宁深寻了空位坐进去便随着一道吃。
景二爷走过来笑着招待,“宁兄弟,昨夜睡得怎样?”
宁深想到昨夜的喊叫声,“昨夜里似有女人喊声,不知景二爷听到否。”
“...女人叫喊声?景府里有女仆二十余人,不才另有一贱妾,倒不知是不是她们的声音,等会儿让管家带她们出来,查探是谁的声音。”
刘照照皱眉,那明白不是普通女人能发出的声音,是受了极大的痛苦,更况且,那样凄楚的声音,在亥时发出的,按理来说各人应该都没睡,怎会听不到。
宁深摆手,“不必麻烦夫人了,想必是我听错了。”
景二爷闻言愣了愣,解释,“并非是夫人,是前两年纳的一房妾室。”
“哦?这么说来景二爷还未娶妻?”
宁深挑眉。
“原配夫人去年过世,还未有续弦之意。”
“景二爷也是情意深重之人。”
“不敢当情意深重四字,只是元妻生前生死不离,贫富相依,景某人心中不敢忘记。”
“景二爷也勿思劳成疾,多多保重。”
“多谢宁兄弟。”
刘照照在一旁不言,趁着无人注意时候,蹭蹭向阳吸引她注意,“向阳,昨夜你有没有听到女人喊声?”
“没有啊。”
“你昨日几时睡的?”
“快入子时时分吧。”说着又不怀美意地笑,语气中含着道不明的暧昧,“师姐,昨夜我听到你叫大师兄的声音了。”
刘照照不自然咳嗽一声,瞥向阳一眼让她闭嘴。
他们都没有听到有女人的叫声,偏偏自己跟大师兄听得清楚明白,追念起那声音,刘照照照旧觉着心底透着凉意,那样惨厉的叫声,究竟是经受了怎样的痛苦才会发出来。
更可怕的是,所有人,除了她和大师兄,他们都没有听到这一记悲痛得直击心底的叫喊。
事态诡异,这景府,实在奇怪。
景二爷带着各人去大厅,与宁深共席上座,其余人凭据年纪依次下坐。
景二爷付托下人为各人看茶,又与宁深外交。
“宁兄弟不如再多住几日,也给景某人一个尽田主之谊的时机。”
“多谢景二爷美意,只是师父付托下山游历,总是要有番建树才好。”
景二爷大笑。
“宁兄弟心向远大,景某人自愧不如啊,景某人如今也只想在这府里闲静过活,安享天年了。”
“景二爷谦虚了,景二爷造福一方黎民,肯定是侠义心肠。”
“哈哈哈宁兄弟谬赞了。”
宁深摇头轻笑,扣起茶盏,轻轻抿一口茶水。
刘照照也学着宁深,像模像样地翻了翻茶盖,喝了一小口茶。
“不知宁兄弟几个在山上学的武功是什么模样的。”
宁深挑眉。
景二爷解释,“宁兄弟莫怪,景某人无僭越之心,只是久闻山海阁台甫,不知学的是否与那仙术一般。”
景二爷此话一出,师兄弟们相顾,齐齐放肆地笑出来。
宁深倒只是扯了扯嘴角,仍旧清淡模样,语气平和,“山海阁所学并非仙术,只是较民间的武学稍稍高上些而已。”
景二爷闻言倒似是失落了眉角,半拢上眼睑,“是这样。”
陈阙见了,浅笑着抿了一口茶。
话题到了这里就逐渐淡下去,其他师兄弟们自顾自聊起天来。
突然,刘照照余光瞥见一把古琴,躺在大厅的前头的一处角落,她走上前去。
是一把焦尾,四大古琴之一,她只在古籍中看到过这琴,焦尾早已遗失。
姜王宫里有一把绿绮,在刘照照宫里,她琴艺高明,又钟爱古琴,见着总要忍不住摸上一摸。
刘照照不仅心里痒痒了,手上还痒痒了。
于是,她就着地便坐下来,顾不得净手焚香,只擦了擦衣衫,便伸出一双纤纤玉手,顺着琴抚摸。
焦尾不愧是焦尾,琴音如珠落地般清脆,一弦一触皆是风物。
刘照照心醉了,开始忍不住要弹一首凤求凰。
名琴配名曲。
曲调逐渐上来,就在要到了热潮时候,刘照照心中净是美好构想,琴声猛地似被人拨乱了。
刘照照抬眼,入目是景二爷苍白面孔,迷乱双眼,另有微喘的气息。
刘照照吓了一跳,宁深已经捉起她,搁在自己身后,预防似的看着景二爷,谁知景二爷不外怔怔望着刘照照,然后苦笑,“让宁兄弟另有列位师兄弟见笑了,这焦尾是景某人与元妻订婚之物,她死后置于大厅以纪念的,她也酷爱凤求凰,适才听这女人也弹起来,便生出些忖量,倒是让女人受惊了,景某人给女人陪个不是。”
刘照照一听便有些愧疚,景二爷想必是爱极了他元妻,才会听琴音思其人,恐怕不止是琴音,光是见到这把焦尾,景二爷即是剜心之痛吧。
刚要开口致歉,宁深已经作声,“景二爷请勿见责,照照在山上随意惯了,下山行为难免有不妥之处。”
景二爷听出宁深字里行间对刘照照的看护,轻笑着摇头,“宁兄弟严重了,故人已去,哪另有为难今人的。”
又理了理情绪,笑着说:“请各人移步戏台,景某人请了此地最好的戏团,为各人演出。”
何毕大叫,“早听说过西南戏台是最悦目的,今日倒是有幸能欣赏到。”
“是吗,师弟,哎,俺咋没听说过有这样西南的戏台这样有名,你给俺说说,是啥个模样的。”
“西南的戏团,不仅是中原那样唱戏讲故事的,它另有吞火炬,铁砂掌,霹雳拳这样的演出在故事里面,可精彩了!”
景二爷正走在他们前面,听到何毕的话笑着转头,“那恐怕是要让这位小师弟失望了,咱们这里的戏团演出是没有吞火炬的,铁砂掌与霹雳拳今日倒是备下了。”
何毕难得吹嘘一番还被景二爷当中戳穿,倒没有什么尴尬的模样,反而越发兴奋,“有铁砂掌跟霹雳拳!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些呢!”
景二爷问,“那几位师兄弟在山上都学的是哪般的武艺啊。”
“剑术和定术。”
“定术?”景二爷似乎对于这个从未传下民间的词来了几分兴致,“不知这位小兄弟可否讲得细致一些。”
宁深扭头奇怪地望了一眼景二爷,他似乎对于山海阁的武功很有些兴趣。
何毕倒是没有什么心眼,顺着景二爷的问题爽性凝出个气团,“就是这个模样。”
说着又将这气团往前一甩,丢到树干上,生生砸出个洞来。
何毕已经练到定术第二式。
景二爷挑眉,似是觉得奇异,明白手中什么都没有,下一刻却可以化出武器。
何毕挠挠头,有些欠美意思,“我还差了些,只练到第二式。”忽的想起大师兄化出的幻梦,“大师兄就纷歧样了,大师兄已经练完第十式,已经能将世间阴阳乾坤大转。”
景二爷惊讶,望向宁深,眼中颇有些急切意味,似乎急于求证。
宁深欠好不回,只谦虚说到,“不外是承了师父膏泽,先师弟们一步练成,不如何毕说的那样能将乾坤颠倒。”
景二爷见他不愿再深提,也就不再过问。
戏是好戏,杂耍也妙得很,师兄弟几个吃着花生米,唠着嗑,别提多惬意。
忽的管家急遽赶来,低身不知在景二爷耳边说了什么,景二爷也随着离开。
刘照照并不爱看戏剧,也不爱吃花生米。
这景府里有什么谜,似蒙着纱,等着有人去揭开。
于是同宁深交接了声肚子疼,便偷偷溜走,跟上景二爷与管家两人,往景府东侧的主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