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梨骼带着解棠知认了一个月字,也写了一个月字,顺带着教了他一些基本礼仪,以及处事之道。
傅梨骼觉得,解棠知是她教过的最蠢的孩子。可胜在他听话勤学,对于傅梨骼所说的话都很听,基本灵巧的不得了。
傅梨骼也试过让他实验下别人,结果发现这孩子,对于女的除了她外都很抗拒,对于男的外貌上倒还行,似乎没有什么过激反映。
只是在傅梨骼撞见他,晚上疯狂地洗刷着被别人碰过的地方时,才知道他在克制。
她有寻来颜无玉看诊,可颜无玉却体现无能无力,他没有措施去救一个,将自已当成野兽的人。
甚至怀疑,解棠知自小可能受过虐待,这让他对陌生人,岂论男女都市十分抗拒。
而对于能接受傅梨骼这件事,颜无玉询问过,以前是不是认识这孩子,或者以前无意间对他好过。
现在的解棠知,他是让自已病着的,而这味药,只是傅梨骼。
傅梨骼想了很久,实在记不起见没见过他,只是说道,他的眼睛让自已很熟悉。
这事只能作罢。
又快要养在身边两个月后,傅梨骼便将解棠知送去私塾,申饬他,好勤学习别想太多,不喜欢跟那些孩子亲近,就离的远远的。
傅梨骼认可,这很欠好,也很失礼,会将她教给他的礼仪风范全部抛弃掉,可是那又如何呢,她只希望小孩能不要伤害自已。
哪怕,这有违她的理念。
可令傅梨骼惊奇的是,黄昏去接小孩时,他虽然不怎么笑,但在三五成群的孩子之中,却并不显得突兀,他很好地融进了孩子的圈子。
进退有度,举止从容,在身旁结队的孩子嬉闹时,安平静静地注视着,像哥哥一般,在打闹太过时温柔地作声阻止他们。
解棠知生的很悦目,悦目到没有什么攻击性,再加上和傅梨骼学了这么久的礼仪,显得他在一群人里边往往是最耀眼的那个,风姿潇洒少儿郎。
他在努力地学,学着如何挤进那个圈子,将她教给他的,全部展示在人前。
傅梨骼突然觉得,有些心慌。
解棠知注意到傅梨骼,礼貌地先跟同伴们离别,再快步走到她面前,行了个礼才开口道:“阿姐,你来接我?”
获得她的肯定,小孩开心地弯了弯嘴角。
这时教学的夫子走了出来,和傅梨骼简朴地外交了会,离去时叹息道:“不愧是老板娘的弟弟,惊才风逸,雅人清致。”
牵着解棠知回去的时候,傅梨骼轻声问道:“你在我面前藏了拙装傻?”
“阿棠不敢。”
“夫子竟为讨好我这般夸大其词,即是这般为人师表?明日阿姐就替你换个私塾。”
“是,阿姐。”
一旁面无心情的阿蝉:……
也只有被傅家养出来的神仙般的主子,可以肆意批评别人的智商,小少爷明明天资聪颖,偏在主子这成了蠢笨之才。
谁家从未碰过书的孩子,教了认字没两三天就扔给他一本大词典让他自学,然后就教他吟诗作画啊?还一本正经地跟林女人说,教小少爷认了一个月字有些累,让林女人资助摘抄一些古书著作送来。
可怜见的,林女人真以为小少爷是只笨鸟,对他的想法还存留在,那日抗拒不学的执拗里,以为傅梨骼教起来还要注意他的情绪,心疼她带娃这般劳累。
林女人,其实我家小少爷对主子贼灵巧,说一不二的那种!还很勤学!
我阿蝉,为小少爷被主子传成蠢笨之才,表达不满。
这让我阿蝉一个没认过字的有何颜面。
一旁的听着的既明,也跟阿蝉差不多的想法。
两人遂是耳不听为清。
遣走阿蝉与既明后,傅梨骼望着行为举止都没有什么异常的解棠知,半晌才道:“阿棠,记得你允许过我什么吗?”
解棠知依次答了几个。
“身体发肤,受之怙恃。”看法棠知一直没说到点上,傅梨骼忍不住自已提起,“你允许了我,绝对不能伤害自已。”
“阿姐你放心,我晓得的。”解棠知颔首认真道,“阿棠要成为阿姐这样的人,我会努力。”
会努力把你所教给我的牢牢记着,用在适当的场所;会努力去与那些人相处,不让你担忧;更会努力克制住想要伤害自已的激动。
我会变得像你一般,得体地站在你身旁,成为能够让人忌惮的解棠知,叫那些人都不敢小瞧了你,欺辱了你。
阿棠,会做到的。
傅梨骼虽是有些不放心,但只能作罢,揉了揉眉心让解棠知回书房温习课业,从明日起,便每日抽出一个时辰前去秋家学习。
解棠知乖乖应好。
傅梨骼到底没有帮解棠知换个私塾,那家私塾是皇城内最好的一家,要换也换不到国子监去,便只能作罢。
又加上惊月轩最近很忙,她也就没心思再去考虑其他,只每日抽出点时间,付托厨娘做给解棠知的药膳,以及晚上检查他的课业。
傅梨骼忙碌了一阵子,今日正好空闲下来,想起几天没去私塾接解棠知回家,待得天色将暗,便唤来阿蝉,一道去了私塾。
正巧遇上私塾放学,解棠知随着一众同伴结队而出,那般站在中间被众星捧月的样子,倒是看得出来他与那些人相处的很好。
好到,另有两三个小女人一起。
名门世家的闺女一般养在闺阁,想来这几个小女人,应是生在平民里的豪富之家。
傅梨骼还在想着,那头解棠知却是望见了,心底升起一股欢喜,连忙同几人离别,正欲离开却被一位模样生的美艳的女孩拦住。
解棠知轻蹙眉头,有些怨愤,脸上却装得很好,只问道:“席女人另有事?”
“棠知哥哥,你干嘛这么急着走,各人不是说好了去西街馄饨铺,好好尝下那家的馄饨吗?”席甄有些不满地噘着嘴,娇蛮地伸手拽住解棠知。
“今日有事去不了,我下次再去吧。”解棠知眉头皱的更深了,拉开席甄的手。
席甄照旧不放过,仗着小女人家娇憨的可爱样子,禁绝解棠知走,气的解棠知面露愠色。
察觉到解棠知的不悦,席甄泄了气,只好放过,但照旧不开心地摇了摇解棠知的手,再三要求下次一定要一起去,获得解棠知的肯定,飞快地踮起脚啄了下他的脸,笑意盈盈。
却是在下一秒被解棠知狠狠推到在地。
睁着眼无辜地望着少年,只见他面露嫌恶地擦了擦,刚刚被亲的那个位置。
用力地擦了许久,直到被擦出红印。
自小被男孩子捧着长大的小女人,却被自已喜欢的少年这般嫌弃,席甄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目睹一切的傅梨骼心底升起一股不爽,冷冷地扫了眼那个不自重的小女人,快步来到解棠知身旁,牵起他那只不停擦脸的手。
阿蝉体贴地去扶小女人,却被小女人胡乱捶打一通,死活赖着不起。
阿蝉面色一冷,用力地拽起席甄,喝道:“闭嘴。”
“呜哇哇——嗝——”小女人被吓得打了声嗝,挂着眼泪愣愣地望着阿蝉,下一秒哭的更高声。
解棠知脸色很欠好,似是想起什么欠好的回忆,紧紧地靠着傅梨骼,身子有些发抖。
被藏在深处不愿想起的影象,此时,皆数浮现在眼前。
“阿棠乖,留在阿娘身边,不要逃跑喔。”貌美的妇女温柔地拥着小小的解棠知,半老徐娘风姿犹存,生着一双蛊惑人心的瞳子,朱唇勾着一抹艳丽的笑。
她轻柔地吻着小棠知的眼,倏然又将他狠狠推开,捡起备在一旁的鞭子,红着眼狠狠地抽打他。
她瞪大着那双悦目的眼睛,嘴角的笑艳丽得残忍,精美的面容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她手下抽打的力度越来越大,痛骂道:“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贱骨头,你干嘛不去死?!你在世就他娘讨债的,连累着我受尽冷眼屈辱!
我生你是要你带给我荣华富贵的,而不是你这么个吓人的怪物,活活地要我命!你怎么不去死?你还想逃,逃哪去?不带我吗?!怪物!”
小小的棠知只紧紧抱着自已的头,让自已蜷缩成一团,这样就不会每处地方都疼了,能护住一点点不被鞭打到,就足够了。
他畏惧每处地方都痛,这样就会让他以为自已快死了,只要有一处不疼,他就不会死,他就有时机逃出这暗无天日的阴暗。
他不想死那么快,最起码,要见到灼烁,死在没有人的地方,安平静静的离去。
他记不起这是第频频毒打,横竖从他记事以来,他便活在鞭打、怒骂、冷眼和讥笑里,所有人都想尽了措施欺负他,很想听见他无力的求饶,并以此为乐趣。
娘亲?为什么不喜他,每日都要怒骂他、毒打他呢?
哦,对了,他是怪物啊。
所以人都骂他是怪物。
他见父亲的次数很少,每次晤面,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往往打的比娘亲还重,狠戾果决到没有一丝不忍。
比起还会给糖的娘亲,他的父亲连作秀都不屑。
他常年活在娘亲身边。
那个很悦目的妇人,眼睛悦目,笑起来也悦目的妇人,是生他的阿娘。
每次温柔地轻吻他的脸颊、额头以及那双眼睛,或是喂他喝药后给了颗甜糖,又或是替他的伤口擦药之后,即是歇斯底里的鞭打。
先给糖再打人,那是他的娘亲一贯的作风。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温柔的女子,下一刻会变得那么陌生。
为什么不喜欢他,还要对他好?在他满存窃喜后,又打破他的美梦。
以作弄人为快乐吗?
他的娘亲,在这件事上简直做的很好。
“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