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白月将升,一艘艘船在金河渡口靠岸。
曲万径在渡口已经盯了一个时辰,始终没见到什么可疑人。
“良人,这金河湾是玄武帮的土地,我们也欠好盘查。来来往往的人我都仔细看过了,连与那丫头相像的都没有。会不会,真躲到那艘青楼船上了?”萧百沉道。
“那丫头中了九幽蚀骨掌,按原理跑不了多远,就算躲船里,也总得上岸吧?”
“青楼的船……纷歧定会上岸。”萧百沉提醒。
“青楼女子不上岸,那丫头总要上岸吧?”曲万径并不死心。
……
雕花船上,歌乐声起,笙歌曼舞,一派欢喜。
一个粉衣女人在船舱阁楼道上四处走动,接着,倚在三楼雕栏的朱红柱旁,外貌上是看风物,实际审察着楼下的结构。
花先生喜静,三楼一般不会有闲杂人等上来,这是不成文的划定,颜小皙能放心的视察下面的情况。
“樱儿女人。”
颜小皙原来倚着柱子靠得好好的,突然被惊得站直身子,转身看向声源处,是个背着琵琶穿着翠裙的清丽女子,看样子是个清倌,与众差异的是这女人蒙着面纱,看不清相貌。
完了,这樱儿有什么认识的人吗?她颜小皙不认识啊!
为了不被发现眉目,颜小皙并不答话,只是淡淡礼貌一笑,等来者说话。
女子走上前。“樱儿女人照旧同往常一般少言寡语。”
颜小皙暗自松气,幸好适才没作声。
“这几天也没见到你,想是出去替花先生服务了,”说着,怯怯看向颜小皙背后的房间,又赶忙转头看着面前的樱儿。
“很久不见,你似乎比以前瘦了……”
颜小皙摸了摸脸,嗯,看来该革新革新,脸缩得太瘦了。
“秋风将至,红尘渡的芦花预计已经纷扬如雪了,比金河湾的芦花荡更美。可惜,你再也不会带我去看了……你相信我,当年那件事非我所愿,我是迫不得已,秋凤阁拿我爹的性命威胁我,我走投无路我没有措施……没想到慕容家言而无信,不仅没放了我爹……还烧毁了百草药堂……对不起……”
“秋……秋风将至?”颜小皙有点迷惑。这才七月底啊,哪来的秋风将至?!
女子泪光闪烁,咬唇继续道:“对不起……是我,没掩护好百草药堂,是我毁了你们段家百年的基业……我不应……不应把药方交出去……”
颜小皙一脸懵懂听着,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这背琵琶的女子,脑子似乎不太正常?
说不定这个樱儿女人,也纷歧般呐。
“今天的你,好有耐心,谢谢你听我说完……我,一直想找个时机来解释,可你每次都不理我,我一跟你说话,你就掉头走了。”
嗯?那她得掉头走了。颜小皙赶忙转身,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可不能被发现。
女子连忙拉住她的袖子,见眼前的樱儿女人仍是神情淡漠的样子,杏目含光,叹了口气,“英郎,十三年了,你照旧不愿原谅我……”
颜小皙脚下一滑,恍的站不稳,急遽扶住栏杆。
等等,鹰狼?是鹰照旧狼?
差池,这似乎是个名字。另有,十三年?樱儿这长相和身形不外十五岁,十三年前她刚一两岁吧?喝奶的年纪,能记得个啥啊!就更别提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了。
正待细想,屋门传来了花先生酥媚入骨的女音。
“樱儿,进来给我研墨。”
颜小皙只好作罢,掰开女子的手,走进了屋子并快速关上门。望着樱儿决绝的背影,女子柳眉紧蹙,落寞转身走了。
屋内红纱垂地,颜小皙撩开红纱,四处走动,才看到靠窗的榻上隐约有个红色身影。
红衣男子单手撑头倚在榻上,桃花目半眯半合,睡眼惺忪,一派慵懒姿态,一点都不像要写作绘画的样子。
“杨师父,你叫我?”颜小皙放轻脚步靠近。
杨迷花懒懒抬眼,随手丟给她一小包工具。颜小皙打开小袋子翻看,是易容的树胶和画笔、几瓶迷药,另有几张一百两的银票和碎银。
望着她略不解的神情,杨迷花提醒道:“说不定有用。”
“多谢杨师父!”颜小皙甜甜一笑,将小袋子收好。
杨迷花坐起身来,肃然问道:“你此行计划去哪?”
“顾家堡。”
“顾家堡?你计划去天机堂?”
“嗯,我会查清楚的,我会一笔一笔的查清,然后,拿着罪状,上玉雪山领罪。”
“没用的,顾老头那个抠门鬼,人称隔岸渔翁,最擅长冷眼旁观和渔翁偷利,心肝儿黑漆漆的,才舍不得给穷酸卖情报。”
颜小皙抿唇,“怪不得六大门派围攻夜未央,就只有顾家堡拿到了铁指环。不外,就算没缝,我也会钻出缝来,总会有措施的,我不会放弃。”
杨迷花略低头,眼眸黯然,“你这犟脾气,跟殷老弟挺像。”末了,轻叹,又恢复肃然神色,递过来一个瓷瓶。
“这里另有一颗护心丹,危急时刻可以服用。护心丹只能护你一时,切记不行莽撞而太过使用内力。斗转星移用不了几多内力,主要是制止与人动手。”
颜小皙颔首接过,体现记着了。杨迷花继续道:“曲万径的九幽蚀骨掌阴凉至极,我练的内功又属阴偏寒,要是用内力给你疗伤,阴上加阴,你可能很幸运的直接投胎了。”
颜小皙小声嘟囔:“怎么又是练阴练凉的,被关进冰窟你们岂不是要死翘翘?”
“内伤修养需要一段时日,你这个小王八,给我活好咯,来年,老子可不想在你坟头烧香。”
虽然言辞犀利难听逆耳,可颜小皙觉得无比熟悉亲近和温暖。屈膝跪下,叩头离别杨迷花。
“门生在此,离别美人师父。”
杨迷花似乎很享受这个称谓,连笑容都变得柔和起来。望着小徒儿徐徐远去被红纱掩藏的背影,神色模糊。
“重火……她在世,你呢?”
……
杨迷花忧郁望着飘摇的红纱,过了一会儿,红纱又被风风火火的吹开。
盯着眼前走来的人,杨迷花那双载满忧郁的桃花眼瞬时冒火。
“你干嘛突然回来,想吓死为师?!”
好不容易陷入回忆,这小妮子一下子就打破了他的美好理想。
颜小皙欠美意思搓搓手,“那个……杨师父,我想我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
“说来听听?”
“你的侍女樱儿和船内一个背着琵琶蒙着面纱的女子,是什么关系?”
“哦,你说这个?”杨迷花抬脚下地,从榻上站起,“那青衣女人是个疯子,不外却弹得一手好琵琶,我念她孤苦,便留在船上做弹曲的船娘了。她见到谁都是说一样的话,秋风将至,芦花盛开,十三年前百草药堂什么的,日复一日,久而久之,便没人耐心听她说话了。”
“原来如此,是我多心了么……”颜小皙蹙眉。
“好了,快走吧,没人能动得了我。”杨迷花拍拍她瘦削的肩头,心想这人怎么都瘦成柴棍了。
颜小皙心头悬着的问题暂时放下,正式离别杨迷花。
杨迷花再次望着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
金河湾河岸渡口,弯月已升,华灯初上。萧百沉和曲万径坐在渡口旁的亭子,始终没看到有相似身形的人泛起。
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从雕花船上下来,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摸着圆滔滔的肚皮,与他们擦肩而过走了。
……
天色浓黑,颜小皙脱下外层锦袍,从大腹商人易容成了其貌不扬的书生,在四周找了间客栈住下。出于谨慎,她照旧选择易容成平凡人的模样。
在床上躺着,翻了几个身,颜小皙仍是了无睡意,便计划下楼,到前厅时,远远只看见一个值夜的小二在柜台瞌睡。再往院门内走,只看见水井旁边吊着一个用来报时的铜锣,颜小皙看着,推测是客栈用来报时取水干活的,看着景色无甚特别,觉得无聊,又跑到后院的屋檐上吹凉风。
凉风拂过脸颊,清醒许多,睡意更是一丝也无,颜小皙有些懊恼。半握拳时,只感指尖冰凉。望着天边弯月,心想要是陆寻歌在,一定会上来讥笑一下,然后劝她回房。然而他并不在。
颜小皙淡淡叹气,起身正欲回去,突然看见后院亮起微弱的灯光,隐隐有喧华声。
好奇的顺着光源寻去,来到了客栈的柴房。颜小皙寻了个暗处的拐角,贴耳侧听,听到里面一女子骂骂咧咧。
“等我重新做了寨主,我就把你这拆了做茅厕!”
紧接着是一男人发怒的声音。
“寨主?我还公主呢,走走走,该干嘛干嘛去,别丢人现眼,让客人看我们店的笑话。”
“黑心老板!连饭都不给我吃饱!让本寨主怎么干活?!”
“一天就挑三桶水,砍五捆柴,看灶还搞得乌烟瘴气。活做不了几多,饭一吃就是十碗!比猪还能睡!比猪还能吃!走走走,我怕了你了,客栈养不起你,快走,别挡着我做小生意。”
颜小皙偷偷把窗纸捅了个洞,才看清那男人是客栈掌柜,那女人预计是临时雇佣的工人,生的肤白胜雪、脂肪丰盛,摊在地上,就跟开壳的生蚝似的。
接着,胖妞见硬凶不外,又开始试软,在地上打滚,哭哭啼啼嚷着,“老板,你不收留我,我能去哪啊!”
“再敢去厨房偷工具,明天,连柴房都没的睡!”掌柜险些要吼起来。
这种琐事纠纷,颜小皙并不想管,但他们吵声实在难听逆耳,想想照旧站到门口,冒充路过打个招呼。
“哎哟?掌柜,这么晚还找人练嗓子啊,真勤奋!”
掌柜讪讪住嘴,明显没料到这秀才这么呆。冲着胖妞低吼,“明天再收拾你!”狠狠丢下一句话,揪着颜小皙的袖子走出柴房。
颜小皙甩开掌柜的手,顾自拉开一段距离,保持一前一后走着。
一路上,掌柜走在前面,虽然提着灯笼,却心惊胆战看着周围,生怕阴影处会跑出鬼似的。
颜小皙想着适才那个胖妞,没注意到掌柜的神色,难掩好奇问道:“掌柜,刚刚那个柴房的女子是何来历?”
她为何说自己是寨主?
一提胖妞,原本缩着脑袋的掌柜气不打一出来,“谁知道,预计是卖烧饼的得了失心疯,一个劲的嚷嚷着重新当回寨主如何如何的,但这半个月已往,就看见她一小我私家,要真是什么山寨头子啊,总有几个喽啰随着吧?”
言之有理。颜小皙颔首,察觉到掌柜四处张望贼眉鼠眼的模样,不由可笑,“掌柜,这是你的店,你怎的偷偷摸摸像做贼一般。”
掌柜照旧小心翼翼走着,小声提醒道:“秀才,您啊,夜里少出门。近来不太平,夜里总有年轻男子失踪,官府又查不出来。怕是有妖怪作祟,弄得人心惶遽的。”
颜小皙好奇,“失踪?”
“是啊,失踪的都是十八到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男子,有些长的啊,还挺俊秀,怕是被妖怪看上,拉进洞里吃了,已往十多天了,失踪的人是半点消息也没有啊,现在人人自危,您啊,夜晚歇息,得将门窗反锁。”
颜小皙摸着下巴,“这么诡异?”
掌柜道:“可不是?秀才您走快点吧,我这么俊美,万一引妖怪来就惨了!”
颜小皙:“……您真是……迷之自信。”
掌柜自认为是夸赞语腼腆所在头收下了,末了又道:“要是朔月盟八派在这里有个小据点多好,那些小匪小盗就不敢放肆了!”
小皙对盟会没什么好印象,只微微眯眼,问:“你就这么信任朔月盟么?”
“那虽然!”原本畏畏缩缩的掌柜现在骄傲地伸直了脊梁,双眼泛光,神采奕奕。
小皙嗫嚅着,嘴唇动了动,照旧将话吞了回去。
……
晚上,颜小皙故意将窗户半掩,门也不落锁,躺在床上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风声啪啪,传来树枝哆嗦、树叶摇落的声音,窗内吹进来一堆落叶。颜小皙耳朵微动,继续假寐。
接着,飘进来几缕白烟。
然后,几小我私家趁着夜色,从窗户爬进来踏进屋子。
有小我私家悄声道:“这小子果真是外地人,一点防范意识也没有。”
“你俩麻利点,寨主还等着新货呢。”另一小我私家似乎在窗外接应,小声的指使着。
于是,一人拎着麻袋,一人拿着麻绳,轻声轻脚靠近床。
拿麻绳的人掀开被子,突然银光一闪在眼前飞过,还没反映过来,就被人点了穴,脖子感应一线冰凉。
歹人哆嗦地低头,见有只瘦弱的小手握着匕首,那只手瘦骨嶙峋、五指细长却坚韧有力,使刀刃稳稳抵在他的喉管处,他马上吓得头皮发麻,四肢冰凉,大气不敢出。同伙大惊失色,不敢妄动。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劫持年轻男子?”颜小皙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