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各大门派掌门基本已到顾家堡,门派中人也赶路紧随其后,客人陆陆续续走了一泰半,倚星楼里冷清了不少。
陆寻歌打开房门,一个小二便凑过来将一封信递给他。
“陆少侠,有一位少侠要我把这封信给你。”
他接过信打开,信纸上只有画,没有字。信上画的是一个洋火人,正骑着马,马后另有一溜烟,信纸下方落款为一颗石头。
陆寻歌扶额:“……连名字都懒得写了?”
嗯,是该找个时机教她认字了……一封信写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那位少侠呢?”陆寻歌将信纸用心叠好。
“那位令郎在天蒙蒙亮时就启程了,这会儿,您怕是追不上了。”小二搓搓手老实答道。
“好的,多谢见告。”
陆寻歌面上波涛不惊,手下却将纸攥得皱皱巴巴。
“替我转告楼下房间一名叫封长泊的书生,陆寻歌先去顾家堡了。”
“陆少侠……”小二神色有些紧张,欲言又止。
然而他话音未落,陆寻歌就迅速冲进屋拎了工具跑出门,直接在楼上翻过护栏跳下去!
小二赶忙跑到护栏向下看,只见那抹白影如白鹤般轻盈落地,然后在外头牵了一匹马便急遽驾去,马蹄踏落,身后只余一地烟尘。
那小二依依不舍看着他远去,直到扬起的尘烟模糊了那抹白影。确定人已走远,小二背过身靠着栏杆,慢慢坐下来,解除了斗转星移,恢回复本容貌。
她坐在护栏旁,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连日忽如其来的心肺郁结、胸闷气短,十有八九是护心丹的作用。第一步,她必须跟杨迷花走,设法与他周旋骗到解药。第二步,避开朔月盟的注意,借助秋凤阁的不轨之心与顾堡主告竣统一战线,取得私下交易的时机。
种种行为,皆为暗道之举,陆寻歌的志向与她截然差异。
“果真,我们要走的从来就是两条路,纵然以前有交织,现在,也该各自进行了。”颜小皙轻叹。
低头时,眼前泛起一片白色衣摆,上面绣有玄色鹤羽纹,衣摆下是一双黑布靴。
她心下一惊,徐徐抬头。玄鳞腰带,赤黑束腕,搭上雪色宽摆袖,另有淡玄色鹤翅纹衣领,白衣翩翩,银带高马尾,赫然是陆寻歌!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有人舍不得,我虽然要回来看看。”他揣着手挖苦,低头戏谑看着她。
“你……”颜小皙眉头蹙起,似乎觉得有哪里差池劲。
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手心朝上,五指洁白修长,掌心白皙,颜小皙只定定看着那只手,迟迟没有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怎么,生气了,不愿被我扶?”陆寻歌挑眉一笑,伸出的手弯曲成爪,一把揪起她的肩头,顷刻便将她提起来站好。
“你的剑呢?”颜小皙满腹狐疑。
“扔马上了呗。”他绝不在意。
“哦。”
一不留心,颜小皙只觉得腰上一紧,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锁住,然后整个身子被按在门框上。他一掌抵在门边,附身弯腰,在她耳边低语,“舍不得的工具,就要好好留着啊,带在身边,多放心啊~”
颜小皙绝不客气盯着他的眼眸,弯唇浅笑,“可你不是工具。”
然后陆寻歌泛起一副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抵在门边的掌酿成拳,狠狠敲了两下门板,尽力克制自己的恼怒,温柔作声:
“小皙啊,跟我走吧~”
颜小皙却面无心情,淡淡道:“玩够了吗?杨师父。”说着狠劲推开怀抱,与他劈面而站。
“哟?我还没得挑逗呢,你这么机敏可欠好玩了。”
眼前的陆寻歌瞬即酿成了杨迷花。
“因为我觉得欠好玩。”颜小皙面容严肃,再不见往日淘气之气。
“你怎么发现的?”杨迷花饶有兴致问道。
“一,寻歌的手背白皙,但是手掌却充满老茧,是他常年奔忙所致。二,习武之人对武器十分看重,他断不行能将剑随意抛弃在马上。三,他从不会做出这么特此外举动。我们举止虽比凡人亲密,却从不轻浮。一切行为都是顺其自然的坦荡,没有情欲杂念。这是我和他之间的默契,杨师父模仿不来。”
“诶~”杨迷花叹息摇摇头,“没措施咯,斗转星移都骗不了你跟我走。”
“不用骗,我跟杨师父走。”
“哟?”杨迷花那双桃花眼又弯成月牙,“你想通了?这还真是喜从天降啊,难道是这几日身子骨受损了,意识到护心丹的利益了?”
这几日心肺郁结绞痛和气短果真是护心丹在作祟!
颜小皙翻了个白眼。
哪里是喜从天降,明白就是飞来横祸啊。要不是他的护心丹,她颜小皙这种轻功易容一流的刺客能被他乖乖拿捏?
“要我说啊,你就带上这小子呗,他功夫不错,须要时可助你一臂之力。”
“不行。他有自己的事,我不能连累他。”
“这是一把好刀,带上他好使的很,咱们也省心许多。”
“他不是我的附庸品,他是独立的人,是新剑会擂主,是要立志进朔月盟的人,跟我一起,我早晚会害了他。他在我心里的意义,绝对不是助我一臂之力。”
“哼,有刀不用。”杨迷花偏过头去,对这种情深义重的言辞不以为然。
颜小皙并不在意,仍是继续说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今后跟他划清界限。维护好他的名声,让他更顺利的进入朔月盟,完成自己的理想。谁也不能阻止,否则,我会让那人明白什么叫忏悔!”
杨迷花无奈摇摇头,暗忖:这丫头并不是想作用他,而是在申饬他——这男人,我的,不要打他主意。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他必须实时掐断这呛人的火苗。
“这倒有趣,你一个黑道中人,居然要送一小我私家进白道?此人身手特殊,身份又诡秘,得之添力,失之成敌。你可想好了,放过这小我私家,他以后就会成为我们夜未央复起最大的敌人!”杨迷花劝诫。
“夜未央复起?”颜小皙怔住,话语马上噎在喉间。
“是啊小徒儿,夜未央,准备要复起了!”
颜小皙不知道该喜照旧该忧。她叛变了夜未央,如今黑白两道均容不得身,处境十分尴尬。
“你不是离开夜未央了?”她问。
“是呢,但为师,一直跟夜未央统一战线呢~夜未央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为它——铺好路。”
杨迷花郑重说道,灼灼目光中的期盼显露无疑。颜小皙则低头不语,有些无措。杜老太爷匹俦一心要她抛却过往,而她却一步一步靠近已往,有重蹈覆辙之象。
“你既然对夜未央尚存情义,为何不恨我,还要与我做交易,我可是叛徒。”
杨迷花轻哼,挑起她的下颚,与她对视,“所有人都有可能叛逆夜未央,可我的小徒儿不会。”
颜小皙绝不客气撇开他的手。“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能坚持己见?”
“小徒儿,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既然做交易,就要有最基础的信任。”
“收拾工具跟上来,我在船上等你。行动快些,为师不喜欢等人太久。”
杨迷花冲她抛了个媚眼,打断她的思绪,然后一甩袖扬长而去。
……
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把当务之急处置惩罚了吧!颜小皙咬了咬牙,只好认命的回屋收拾工具。
过了一会儿,她拎着肩负正跨出门槛,迎面就撞上一小我私家。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路。”颜小皙慌忙致歉,结果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又是陆寻歌的脸。
好你个杨迷花,连等她收拾工具的一点耐心都没有?
颜小皙立即就甩了肩负,微恼叉腰,“你怎么又回来了?!”
“为什么不回?”他问。
颜小皙懒得跟他解释,“快变回来,你这副模样很奇怪的。”
“变?”他眉头微皱,继而沉声道:“我稳定会怎样?”
哟呵?这还嘚瑟上了!
“怎样?你再顶着这副脸和我说话我就不客气了杨师父!虽然你是我师父,但一而再再而三假扮我心上人就太过了啊!”
骗一次就而已,还回来骗第二次?
“哦~”他倚着旁边的柱子,揣着手,似笑非笑,“原来那是你心上人啊,那为什么把他骗走?”
“他太精了,我不骗他没法去天机堂好欠好,他一个正派门生,我随着他会给他惹麻烦的!你赶忙变回来啊!”
他自言自语,“天机堂啊,防守严密,你总不会一小我私家行动吧?”
“我可没允许你的交易,我想堂堂正正的取得临墨峰的消息。”
“堂堂正正?你一个流浪儿,有什么能耐和顾家堡堡主谈堂堂正正的生意?”
“我都允许跟你走了,还这么多空话干啥,赶忙的出门了,待会被他朋友长泊看到,我又解释不清了!”颜小皙说着,捡起地上的肩负,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直接冲出门快步走。
“你计划重回夜未央么?”他接着问,语气多了几分郑重。
“重回个屁,我是黑道的叛徒,白道的笑柄,两边去不得。我只是不明白叛变原因才去视察的,必须要知道临墨峰血案的具体情况。”
“要知道临墨峰的情况,你去找夜未央的人更妥当吧?”
“我又不是只找一边,两边我都市去的,先从正道开始查。”
他嗤笑一声,似乎并不认同她的做法,手上袖子被她扯着,脚下步子不由得加速,嘴上却无比嫌弃。
“毛毛躁躁的。”
“不是赶时间嘛,你变回来咱们赶忙坐船赶已往,兴许今晚就到顾家堡了。”颜小皙基础没理会他,顾自扯着他的衣袖一同走下楼。
下了一层楼,楼梯走尽,陆寻歌突然拉开她的手,“要是我稳定呢?”
颜小皙突然被拂开,本就有点不舒坦,这回杨师父还死缠烂打不恢回复貌,她一股怒气冲上来。
“你还玩上瘾了吧?!我现在就让你现原形!”一股怒气冲上脑壳,她二话没说,将肩负里的水袋翻出来,倒了一些水在掌心,直接拍上去往他脸上招呼。
水光潋滟,沾到他脸上,原本被风沙刮得有些干燥的皮肤开始有了些水润之色。
等等……为什么他的脸沾了水还不现形?!
颜小皙手掌发颤地又蘸了一些水抹上去,眼前人的脸比先前栉风沐雨的样子洁净几分,相貌却未有一丝一毫变化。
“玩够了吗?”他腰板挺直,两手背在腰后,幽幽问道。
她惊恐万分。
完了,这是个真的!这竟然是个真的!
“你怎么回来了?”她强装镇定。
“有哪个小二一直守在门前只为送信的,还送得这么实时,他不用干活吗?”
“啊哈哈哈,你很智慧哦。”颜小皙外貌笑得像朵花,脚下却在悄悄挪动。
莫慌!只要脸变得够快,他就认不出我!
陆寻歌似是看穿她的心思,二话不说,身影如风漂移,刹那间便移位到她面前的楼梯口,拦住去路。
“你什么意思?!”颜小皙忍不住吼起来。
他揣手半倚着楼梯,言简意赅吐出三个字:“不许走。”
“我说,你怎么这么磨蹭!女人出门就是麻烦!”楼下传来一个不耐烦的男音。
颜小皙闻声向楼梯栏杆处下望,是杨迷花。
然后,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真陆寻歌和假陆寻歌崎岖相望。
陆寻歌望着劈面与自己着装相同的人,转头冲小皙微愠质问:“他是谁?”
“呵呵呵……”颜小皙皱着眉干笑。
完了,解释不清了。
杨迷花细细审察楼上那个白衣人,嗤笑一声。
小徒儿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这个小伙子,脸长得是不错,但比起他的重火,照旧逊色些。
至于功夫嘛,只能试试看咯。
“小离啊,你边上那个丑八怪是谁啊?说好一起私奔,怎么还带个拖油瓶啊?”杨迷花爽性一撩衣袍,随意斜坐在一张长凳上,一腿也顺势踩着凳板,用最欠揍的语气对陆寻歌极尽讥笑。
“小离?连你真名都知道,关系匪浅啊颜女人。”
陆寻歌连尊称都用上了,可见气得不轻。
颜小皙悲痛闭眼,不想看这一场充满火药味的年度大戏。
“诶……总之,他是我的故友,我跟他走是要办一件事,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事已至此,颜小皙只能开启哄孩子模式,对陆寻歌再三保证。
“就算有危险又怎样?”杨迷花握着拳头,转了转手腕,眉眼弯弯,笑得摄人心魂。
然而这笑容并没迷住颜小皙,她头一次来了勇气微瞪他一眼。
猪队友啊!演戏最尴尬的就是——总有一小我私家接不住戏,搭禁绝台词。
而杨迷花不以为然,显然计划在脱离队友剧本的门路上越走越远。
“放不放心不是靠说的,得看看拳头够不够硬!”杨迷花已经捋起袖子,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小伙子,让本座来试试你的拳头有多硬!”
一语未了,他便如鲤鱼跃龙门般跳上楼梯,与陆寻歌动起手来。
陆寻歌两手背在腰后,身影如风,步法矫健,却只一昧闪避,并不与他交手。
一言不合就开打?
颜小皙想冲上去阻止,但为时已晚,他俩的招式一击一躲,严丝合缝,以她的功夫基础难以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