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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嬉笑且寻歌

第六十二章 夜半幽歌⑴

陌上嬉笑且寻歌 颀烨散人 5162 2020-03-18 23:59:32

  话说黎宛淑自兄长失踪后便四处打探,多方派人寻找,消息寥寥,想着相依山庄无人主持,不得不收拾行囊离开蒲花洲。离开顾家堡的时候,她本想与陆寻歌离别,谁知他早已启程,一丝风声也未露……

  大道上设有专为过往旅人准备茶水吃食的茶寮,路上有马咆哮而过,沙尘飞扬,算不得僻静,热心的老板撑起了帘布,又时时擦拭桌椅,倒还算整洁。

  情况条件不算恶劣,但黎宛淑脚步挪了又退,来来回回,做了半晌心理作业才不情不愿地走已往,兴致缺缺地付托上茶,选了个相对偏静的角落坐下。

  “寻歌,你就这么绝情……就连走,也不愿作别。”

  茶水入喉,淡淡的甜,从舌尖扩散到两颊,可谓她犹如白水。喝惯了琼浆玉露,这种小本生意的粗汤寡水真的难以下咽。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过惯了富贵日子,便忍不得一丁点的衣食委屈。她深切知道穷日子有多可怕。

  讨饭的日子,不想回忆,一点都不想回忆。

  “兄长,是你一步步筹谋,吞并云霞殿,才有了今天的相依山庄。你不能有事……你要回来主持大局。你不回来,我该怎么办……”她静默独坐,没了品茗的心思。

  休息良久,有一个走商队经过并在此歇息。

  为首的商贾在黎宛淑的茶桌劈面敬重弯腰。

  “小姐,属下回来了。”

  “可有消息?”

  “属下按顾堡主的提示沿着飞仙湖一路寻找,目前尚无线索。属下斗胆推测,出口可能在蒲花洲外……”

  “速速加派人手视察,夜未央偷袭一事不明,必须尽快找到庄主稳定大局。”

  “属下领命。”

  “慢,另有另一件事。”她缓慢增补。“通知慕容少主,本小姐有要事与他商讨。”

  “是,属下告退。”

  ——

  顾惹尘等到晚上,一个个办公的运使从运使台陆陆续续走出来。

  等到夜幕降临,也没看见封长泊的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走出了一个年轻的伙计。

  “请问,您是顾小姐么?”

  “是。”顾惹尘立刻打起精神回复。

  “封运使让我传话,您不必等他,他已从后门回去,厥后几天要准备出发运货了。这天瞅着快要下雨了,您先寻个地方躲雨罢。”年轻的小伙计劝道。

  顾惹尘听了貌似重生气,直接冲进运使台,一进门就撞见了封长泊。

  她揪着封长泊衣襟质问:“封长泊,你骗我,你基础不行能出海!”

  他偏过头去不回覆。

  顾惹尘继续道:“黄昏遍天红,三天必起风。时值七月溽暑,雷雨无常,况且晚霞红透,南岸广海渡口三天之内必有大风,蒲花洲山形低矮,挡不住风势,水路运货必受影响。你常年水运,天时变化该比我清楚!”

  封长泊自知说不外她,也不回覆,两手包住袖口,用劲别开她的手,拔腿便跑。顾惹尘在后面怎么也叫不住,低头丧气地离开了。

  ——

  夜幕将至,颜陆二人一路奔忙,好不容易找到了歇脚处。

  “好巧,又是这个客栈。”颜小皙拉着马正计划往马厩偏向走,就有热情的小厮过来牵着马已往了。陆寻歌的马也被牵了去,他看着客栈,有些可笑。“真巧,希望这次不用赔钱。”

  叶先生老远就看到那一对男女,遂唤小二过来,耳语一番。小二得了令,出门迎接二人。

  “老板,来两间素净的房间。”颜小皙冲上前去。今天累了一天,好想快点歇息呢。

  叶先生记了账,小二便递过小木牌,笑吟吟道:“这是正对江边的房间,晚上开窗,正适合观夜景呢。”

  “多谢。”

  小皙接过小木牌,摸着似乎凹凸不平,掀开发现反面刻着一朵花,悄悄记着小二的话,率先上楼。

  小二又递给陆寻歌房号牌,然后同样笑脸迎着他两上楼去,陆寻歌出言婉拒,刚刚在楼梯口停下。

  颜小皙若有所思上了二楼找到自己客房牌号,正要开门进去,脑袋忽地被弹了一下。

  “男装穿上瘾了?”陆寻歌两手随意揣着,冲她歪头一笑。

  “啊?女装比力麻烦嘛!”

  思绪被打断,她摸摸头顶嗔道,伸手打了他胳膊一下。

  他扑哧笑作声,无奈摇摇头,随她去了。

  楼下,小二挤到叶先生旁边,小小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的疑惑。

  “叶先生,那个白衣侠客瞅着好生面熟啊。”

  叶先生顾自拨着算盘,头也不抬。“他就是当初那个在客栈打架的。”

  “那您付托我对另一位说开窗观夜景又是为啥啊?”

  “嗯……”叶先生这才抬起头,望着门外黑压压的天空,一脸笑意。“今晚可能有暴雨,窗开着,不就淋坏了嘛。”

  小二立马会意,“到时候就能换新了!”

  饭毕,天快速暗下来,夜里突然噼里啪啦下起暴雨,许是放晴太久的缘故。

  打开窗子,外边落雨淅淅沥沥,远处乌漆嘛黑,看哪都一样,景色并无特别。

  “我是不是多虑了?”颜小皙有些迷惑。

  返了床心事重重躺着,翻了几个身,窗外雨点打在瓦上滴答作响,睡得并不牢固。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睁眼,头皮发紧,平躺着,隐约听到帐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极轻微,是行走间不经意时衣料的摩擦声。一般人在疏落有致的雨声中可能不会注意。可她纷歧样,似乎有一种特殊训练的能力,听觉甚是敏感,能分辨出雨声中夹杂的其他声音。

  她藏好匕首,悄悄起身挪到床角。透过床帐,依稀看到一小点橘红色的暖光和一个落在窗边的阴影。

  那个黑影落到了窗内,手里还拿着什么工具,眼前突然一片银光闪过,正待反映,脖子上已冰凉一片,是刀刃贴了颈侧。

  黑影倒吸一口凉气,将火烛凑近了些。火辉煌映,看清眼前人,他不由惊讶——竟是个女儿家?

  眼前的少女也同样瞪大了眼睛。

  叶先生?!

  她终是没喊出来,警惕环视四周,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好身手。”被挟持的叶先生小声赞叹。眼前人年纪轻轻,形体瘦弱,出招却洁净利落,半点不含糊,像是被训练过。

  “你是何人?”她压低声音问,贴在那人脖子上的刀也不松懈。

  他身板挺直,两手抱拳恭肃道:“在下,雪影堂暗卫,叶铮,衔命潜伏在蒲花洲。”

  “你是雪堂主的人?”她有些惊讶。

  叶铮嗤笑:“我是她属下,不是她的人。”

  可以啊杨迷花,人都离开夜未央了,势力还往里渗透。

  颜小皙缓了心神冲他颔首,放下匕首快速入鞘。

  “女人,杨副使有请。”叶铮话罢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递给她一把伞,便跃出窗外期待。

  颜小皙绝不犹豫接过,立即披衣穿鞋跟出去。

  “女人刚刚称雪无影为堂主,可是夜未央同门?”叶铮撑着伞,边引路边聊天。

  “不才,重火堂低等刺客,兄台称我小皙即可。”

  “重火堂?”他忽地双目发亮,似是有些激动和愉悦。“女人太谦虚了,重火堂怎会有低等之说,小溪女人的溪是溪流之溪?”

  “非也,白皙的皙。”

  “请。”

  走着走着,叶铮又按耐不住好奇心问了起来。

  “你既是重火堂的人,可听说过九命血狐?”

  “知道呵呵呵。”她干笑一声,额角淌下一滴冷汗。“就是那小我私家尽皆知的叛徒嘛……不外啊,我可没见过她,一点都不认识。”

  “能理解,雪影堂的暗卫我也不是全都认识。”

  “那如果你重新见到了她,你会……”

  “手刃此人!”叶铮斩钉截铁道。

  义正言辞,一点也不含糊。

  颜小皙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回去。

  这人真是,看起来善解人意,做起事来不尽人意。

  气氛马上有些压抑。正缄默沉静走着,叶铮突然停住了脚步,“杨副使就在前边,你已往吧,我在此把风。”

  她致谢后往江畔偏向走,忽听远处传来琵琶声,幽幽怨怨,曲调压抑,像有百斤大石压着心肺,听得人胸口沉闷、心弦哽咽。衬着乌黑夜色、凉江骤雨,饶是不懂音律者也能体会一二。

  前方渡口,芦苇摇荡,雨声淅淅,一个红衣人撑伞驻立。雨点敲打着伞面,滴答作响。她走近发现,那人衣角泛起暗红色,都被雨水打湿了。虽然诡异,但他简直在缄默沉静等人。

  看来歌声不是他的,可能是对岸的雕花船传来的夜间笙歌吧,可既是花船笙歌,怎会如此凄冷哀怨?

  颜小皙正待细想,歌声与琵琶声却神奇地如烟般徐徐消散。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挑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碰面,怪诡异的。

  湖面风大,她将伞放低了些,漫步已往。“师父,你真会挑时间啊呐。”

  “这时间不挺好的?谁会想到大雨淋漓,咱们师徒来约会?”杨迷花另有心思开玩笑。

  我服了你了。颜小皙翻白眼腹诽。

  “你有指环下落了?这么急派人联系我。”杨迷花也不空话,直奔主题。

  “那个,有是有,不外,我想知道元贞六年夜未央到底发生了什么。天机堂书架上的秘卷都是空的,杨师父你应该知道一点点吧?”

  杨迷花一脸不耐烦。“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问的,这不众人皆知么,还没听他们吹够呐?”

  “那你偷的是什么秘卷?”她又问。

  “你先告诉我指环的下落。”

  “不,你先告诉我秘卷内容,我再告诉你指环下落。”

  “嚯,我怎么知道你的消息是真是假?”杨迷花不乐意了。

  “那你自己看看咯。”颜小皙从袖口掏出一张纸展开。

  隔着雨帘看不太清,杨迷花一手夺来,定睛一瞧,双眼愕然瞪大。

  “不行能,不行能……真正见过铁指环的只有我和阿木桑,他守旧甚严,连小雪花都不知情,你怎么会知道它的图案?”

  她自得叉着腰,笑意盈盈。“因为我见过啊。”

  “这是母环。”杨迷花彻底明白临墨峰一战失踪的母环去向了,阿木桑把她打下山崖时,便把指环藏在她身上。

  他气得将纸揉成一团。“明明我比你更可靠,危难关头,他居然只给你,为什么,他为什么给你不给我!”

  颜小皙:“你别激动……”

  话未说完,忽觉体内发寒,风吹过,身上更冷,五脏揪到一起,疼得半跪下来喘着气,也顾不得衣裙沾湿。

  “杨师父,你、你要是毒死了我,就没法知道母环的下落了……”

  杨迷花拿出了一枚皮红如血、巨细如李的果子在她面前晃。“哦,我忘了,你闻这个味儿药瘾会发作。”

  “斗转星移到底是什么邪功,练的人都市这样吗!”这下,生气的是她。

  “斗转星移不仅是当世易容绝术,照旧种种大功法的台阶,练了它,经脉会全部买通,内功真气比凡人更易聚集和掌控。此功练成,种种神功指日可待,只可惜……”他叹了口气。

  “它就像朵嗜血的娇花,开得美艳,却需要支付极大的价钱。恒久练下去,幻化种种人物,身体频繁扭转导致血流不畅,筋骨受伤在所难免。时间一长,恶气於血凝结在心脉,气脉堵塞,人会痛苦不堪。”

  “这还不是邪功?”她小心翼翼呼吸,试图缓解脏腑拧在一起的疼痛。

  “邪功?不,小徒儿,功法本没有正邪之分,主要看学这功夫的人将它用于那边。将过错归罪于死物的人,不外是个不会自省,推卸责任的懦夫。”

  她默然。

  他说得对。刀剑本无错,人心辨因果。所有善恶故事,都是世人自己做出来的,怨不得刀有多利杀人不见血,剑有双刃伤己伤他人。

  杨迷花晃晃手中的红果子。“易容每使用一次便发作一次,需要服食这种寒凝果才气缓解,而寒凝果自己就具有一定毒性,恒久服用会成瘾。所以,斗转星移练得越久,药瘾越大。”

  颜小皙拳头蓦然收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他娘的,你在雕花船上教我的时候,可没说它有这么严重的副作用啊!

  “不外……”他话锋一转。“至阳功法可以克制斗转星移的后遗症。木头桑用的就是至阳功法,哼,他一次也没给我运功过,一次也没有!”

  噗!木头桑。

  “为什么?”颜小皙问道。

  “我家木头桑天赋异禀,曾踏遍九州,拜师无数,将中土和西域武功巧妙融合形成自身武学,乃当世奇才。但是吧,他有一个缺点。”

  “什么缺点?”

  “欸……”杨迷花有些苦恼,“他审美扭曲啊,总喜欢丑的工具,从没体贴过我。”他忧伤了一会儿,名顿开。

  “话说回来,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

  颜小皙:“……呵。”

  看来殷重火还挺看重她,否则也不会得知叛逆的消息后,亲自来忘身崖清理门户。可明知是叛徒,又怎会在推下山崖的最后一刻把指环也给她?

  难道是这样……

  “我殷重火,就算被活捉,死在这,把指环扔了,也不会给朔月盟一点工具!”

  这其中疑点重重,重复的梦魇、离奇的苏醒、随身的母环……

  事情肯定不简朴,不能再跟他空话了。

  “那我的功法是他教的,应该也是属阳吧?按理说我可以靠自己克制副作用。”她直接问。

  杨迷花摇头否认。“你的功法属阳,但非至阳,最多可以缓解,否则怎么练斗转星移和轻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说半天就没什么事是顺的,真是场不愉快的谈话啊。

  可她没力气斗嘴了,疼痛从每一寸血液中漫开,四肢又冷得很,连伞都撑不稳。杨迷花看她实在难受,直接给灌了颗丹药,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提拉起来。

  不知何时,徐徐响起了女人的歌声,一会儿,又伴着哀怨琵琶声,在漆黑雨夜,越发凄清诡异。

  杨迷花径自朝湖面吹起口哨。

  嗯?哪来的笛声?

  颜小皙好奇巡视,看到他仍是在吹口哨。

  对灯号嘛,很正常,可杨迷花吹出的声音又与一般口哨纷歧样。其音如笛,清脆悠长,不停如缕,世所稀有。

  颜小皙呆滞在原地,双目圆睁,难以置信。

  喉笛,是游牧民族的一种唱法,能模拟笛子演奏的声音。东戎灭亡后已接近失传,有生之年,她竟能亲眼目睹!

  莫非这船上有幸存的塔木多族人?

  纷歧会儿,隔岸也有笛哨声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笛哨声停后,大船已徐徐驶过来。

  湖面泛起圈圈涟漪,渡口也都是水汽裹着,周身发寒。芦苇被风吹得呼啦啦响,像恶鬼咆哮。杨迷花又按耐不住好事心,压低声音沉沉道:“这艘船上,载着两个死去的人。你说,你去了,会不会多一个?”

  “不会。”

  哪知,她淡定得很。

  “这么冷静?”杨迷花生出一丝好奇。

  她淡笑,撑着伞直接冲向湖面,伞在雨中打旋儿,水花四溅。顷刻,稳稳当当落在船头,朝他挥手。行动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沓。

  杨迷花一刹那恍了神,似乎看到了当年的九命血狐。但此时顾不得太多,随之也跟过来。

  颜小皙在船头站定,耳边忽闻琵琶声至,一缕幽歌娓娓而来,声音比适才清晰许多。

  曲调有些凄凉,又似乎有些哀怨,听着恰似楚地方言,软软糯糯却听不清唱的是什么。

  夜半幽歌,是鬼是人?

  进了船舱,获得些许暖和,也看到了答案。

  那个女子戴着面纱,目光呆滞、神情模糊,只顾着自弹自唱。大雨滂沱,船摇摇晃晃,她仍是绝不在意弹着琵琶,似乎所有的危险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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