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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嬉笑且寻歌

第七十六章 血色月色

陌上嬉笑且寻歌 颀烨散人 5348 2020-12-23 00:48:24

  清晨。小皙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起身揉揉眼睛,“睡了这么久么?”又看向自己所处的房间,惊诧不已,“我不是倒在草丛里?大吉大利,幸好没事。”

  看来那个黑衣人没有恶意。难道,他真的是掌门门生?

  差池,都是掌门门生,为何我与他差距这般大?师父肯定是给他开小灶了!

  小皙嘟嘟囔囔下床,揉揉额头,看到桌上似乎有什么工具,又快步跑已往。

  桌上有一张折叠的纸条,她利落地打开,上面只有两个字。

  “激动?”小皙感受受到了讥笑,又好气又可笑。

  哈哈哈,激动?

  怎可能激动。这个自称师兄的黑衣人从她醒来就泛起在灵堂上,虽然只停留了片刻,却仍然记得清清楚楚。从夜闯天机堂救她的那一刻,就断定这位黑衣人不会杀她。

  他以为的激动,实则都在盘算之中。

  目前可以确定,这小我私家暂时没有威胁,可他的行动很奇怪。要是夜未央的人,他不行能放过我这个“叛徒”,要不是夜未央的人,又怎会掌门独学烈火掌?

  百思不得其解,基础不明白这小我私家的目标是什么。

  不外照旧大意了。昨晚斗转星移加打架耗力过多,最后竟然栽到草丛里昏迷不醒,遇见敌人就死翘翘了。

  闷闷地打开窗户透气,低头看见外面有一个白衣人背对着站在景观小水池边。

  “他在这做什么?”她认出那是陆寻歌,想打个招呼,想到现在易容又悻悻作罢,正想合上窗户,瞥见突然又来了个青衣女子。两人站在水池边,似乎在谈着什么。由于皆是背对着,她看不到两人神情,侧耳细听毛也没听清楚,预计是特意小声攀谈。

  厥后,那两人似是告竣了某种协议,双双颔首,陆寻歌目送女子离开后,又背手径自站在水边。

  小皙闷闷地合上窗户,不再理会。

  既然人家都加密谈话了,那肯定是秘密,哪这么容易被知晓。去探询探询凭虚令郎的消息才是正事,起码会获得一些线索。她这般想着,便出了门。

  ……

  天色阴沉,江面雾气弥漫,一叶孤舟缓慢漂游其上,上面载着两小我私家。

  湖面突然腾浪翻涌,一排杀手整齐有素地冲出湖面,向竹筏靠拢。

  沈眉薰跃起,踏过一行人的肩膀,手中白练似白蛇穿游过江,吸引大部门杀手注意。她转身,白练探头而起,掀起一排水浪,凌厉迅捷,如蟒蛇般将最近一圈的杀手紧紧缠绕。

  黎千随突破困绕圈,用内力推动竹筏冲向岸边的芦苇丛,随即大叫:“老女人,回竹筏来!”

  沈眉薰翻了个白眼,打翻一小我私家,回到竹筏上。两人被一群杀手围在湖岸四周背抵着背低声攀谈。

  沈眉薰目光快速扫过那群杀手,颇为郁闷。“好不容易从隧道出来就碰上了杀手,前几天刚杀完两波,又来,没完没了了?”

  黎千随道:“看来,有人针对我。”

  沈眉薰挥舞白练甩开一小我私家,“你是说顾醒?”

  这边黎千随立掌为爪,抓过几小我私家重重丢水里,趁着水花四溅跳离竹筏,拉着沈眉薰躲到芦苇丛中。他喘息片刻,抚过腰带里碎成两半的指环,神色庞大:“不确定,目前他嫌疑最大。从我们出飞仙亭暗道的隧道口就开始派人追杀,也许就想制造一个黎千随无故横死,铁指环下落不明的假象,把矛盾转移。”

  沈眉薰倒是摇头:“一定是顾醒吗?朔月盟两大派掌门离奇死在蒲花洲,他也欠好交待。”

  黎千随摊手,嗤笑一声:“找个背锅的有何难,出了事直接甩给夜未央,朔月盟的传统艺能你忘了?”

  沈眉薰秀眉微蹙。知云宫在盟中职位形同虚设,虽知朔月盟今时侠气衰微也不敢吐露实情,黎千随深谙其中猫腻,却仍绝不避忌地说出来,倒叫她惊讶。

  这边黎千随又干掉一个游过来的杀手,继续说道:“我也不是个听不进意见的人,你说的也没错,纷歧定是顾醒。如今我岂论是死是活,江湖都认定铁指环在我身上,他不必节外生枝。只是除了顾醒,暂时想不出另有谁会置我们于死地。”抬头望着芦苇丛外的重重杀手,低声道:“我们所剩体力不多了,小心些。”

  两人依靠芦苇丛遮掩逃上了岸,却不意岸上也有危险。

  “遭了,岸上也有!”沈眉薰扶着黎千随爬上岸,他适才强行运功打退杀手,右臂被牵扯血流不止。“你伤口裂开了,不宜久战,我们躲到那边去。”沈眉薰眼睛一瞥,黎千随会意,两人相助好不容易突破重围一路逃离。森林深处有个小土凹,两人可以暂避一时。

  “先在这避一避。”沈眉薰扶着他,将衣衫撕出布条,黎千随任由她包扎着伤口,目光仍紧紧盯着外头。“他们极有可能是冲着铁指环来的,你先走!”

  “不行,他们人多势众,你又受着伤……”

  “你为何这么顽强!你先走,回朔月盟报信,秋凤阁和山庄才会派人救我!”许是扯到了伤口,他捂着手臂闷哼,沈眉薰看到他渗血的袖口,又将布条绕了一圈,『吧臭男人,七星镖的伤还没好全就想逞英雄,坚持到倚星楼,本宫主自有措施联系知云宫。”

  耳边林叶异动,想是有杀手追上来了。

  黎千随牙关紧咬,撇过头去冷声问:“沈眉薰,云霞殿的仇你不报了?”

  沈眉薰一怔,又快速将布条打了个结,挪开一点距离。“看在你救了我一次的份上。我可以暂时不杀你。”

  “想不到堂堂知云宫大宫主,竟会对杀姐对头心慈手软。”

  沈眉薰眉头微凛,“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宫主,你只知云霞殿覆灭后被相依山庄攻克,却不知道,是我,亲自把毒药送到挽霞亭,逼她在和亲路上自行了断。落英飘雨枪,大煊最著名的飘英女将,死在自己国人手中,埋骨他乡,哼哼,好不行怜。”

  “黎千随!”白练横在脖子上,他无动于衷,只是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是我逼云在心自尽,也是我,把整个云霞殿吞并,建设相依山庄。”

  “你别说了!”沈眉薰将手腕边的白练揉在手心。她真怕恼恨的怒意涌上来,错手杀了这小我私家。

  “为什么不说,云在心虽然生前骁勇善战,死后却不妨艳名远播啊。有关她的情史怕是已在民间传开了吧?她再强也只是个女人,有谁会关注女人的劳绩?他们会记得那个曾经以命护佑万民的女将么!到头来,他们记得的,不外是云在心在两个王族令郎之间重复横跳,又和亲殉情的风骚韵事。真是可悲。”

  “谬妄!这简直是谬妄!”

  “忘了告诉你,这故事,也是我让人流传的。相依山庄流于市井,贩夫走卒众多,传出一件莫须有的事,并不困难。你说它谬妄,不错,简直谬妄。可那又怎样,我不照样得手了么?”

  “我杀了你!”

  这下彻底激怒沈眉薰,缠在脖子上的白练也一点一点地收紧,黎千随丝绝不慌,“沈眉薰,本庄主现在这个落魄的样子全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在飞仙亭阻止我,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你还美意思要杀我?”

  沈眉薰深吸一口气,“黎千随,我以为,你另有点良知。没想到我错了,你彻头彻尾就是个狼心狗肺的忘八!”

  话音未落,黎千随突然一爪袭来,她迅速用白练挡着,两人大打脱手,纷歧瞬便从土凹下打上路面。这自然引起了杀手的注意,不用一刻便被发现踪迹。

  紧追而来的杀手纷纷傻了眼:这两人搞什么名堂,明明上一刻还共进退,下一刻怎就内讧了?

  “领队?”群中有人请示。

  “离远点追,看他们玩什么花招,要真是内斗,咱们可以坐收渔利。”领队一挥手,脚步生风跟已往,其他人也纷纷紧随其后。

  这两人缠斗不休,从林间打到郊边的布庄,又从布庄打到山脚。这一路追赶,便追到了金河湾沿岸的山上。待杀手们追上山顶时,却看见那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做了个简陋的大型鹞子,正准备乘风而去。

  “糟糕!拦住他们!”

  待追上时,那两人已飞离山顶。

  领队情急智生,急遽从袖中取出一柄物什往崖边瞄准射去!

  利箭破空而出,将鹞子布射穿了个窟窿,正在呼呼漏风。黎千随也在刹那间看到了箭尾上闪过的红色凤羽装饰。

  这图案,他再熟悉不外。

  杀他的不是夜未央、顾家堡、玄武帮……而是多年黑暗联盟的——同盟。

  这么快就沦为弃子了么?黎千随嗤笑一声,不知是嘲是怒,照旧不甘。

  “老女人,你的轻功如何?”

  “呵,自然是极好的,不劳黎庄主挂心。”

  “看到那边的矮坡了?那里坡度缓且靠近金河街市,待会你一小我私家在那降落,也不必担忧找不到人。”

  “我一小我私家?”沈眉薰意识到有些差池。

  耳边风声呼呼,黎千随突然笑了:“傻女人,这鹞子,只能承一小我私家的重量啊。”

  “你……”

  “他们的目标,是我。”

  没给沈眉薰说话的时间,他松手运气一掌推开了鹞子,坠落下去。

  “本宫主会找人来救你——黎千随——你给本宫主撑住——大仇未报你休想一死了之——”

  鹞子因受力原因快速往前飞去,沈眉薰的喊声越来越远。

  身子从半空中坠落,蓝天白云霎时映入眼帘。他望着天边一抹白云,扯出一抹笑,“我会照看好她,你放心。”运气护美意脉,眼睛一闭,绝不意外地跌入森凉河水中。

  ……

  山顶的杀手目睹一切,迅速做出指令:“下山,沿河岸找人!”

  “领队,那个女人呢?”

  “少主说了,只要黎千随。”

  ——

  月色皎洁,有人独坐水边,煎水烹茶。那人临风玉质,一举一动优雅大方,不似月下仙人清冷,却仍让人感应疏离。桌旁有几个小炉,其中一个小炉上正烧着水。男子一一将桌上茶具摆放好后,冲劈面的女人微笑,“女人请入座。”

  劈面的女人蒙着面纱,闻声未动。

  “女人,在下没有恶意,若其时不让你假死,落到秋凤阁手里会更糟。”

  听到秋凤阁三字,女子吓得一激灵,忙跪下来连连磕头:“多、多谢令郎解围……民女谢谢不尽……”

  男子仍是坐在桌劈面,也不起身扶她。

  “我不是官员,不必行此大礼,女人也不必自称民女,快快入座罢。”尹无风将小壶放在另一个熄火的小炉上,并不急着取水就茶,只是慢悠悠拿出竹筒倒茶叶。

  “在下竹叶斋斋主尹无风,敢问女人尊姓?”

  人家说了两遍请入座,蒙面女子也欠好拒绝,颤颤巍巍坐到劈面。“我、我姓韩,叫韩蓼汀。”

  “蓼汀?蓼汀花溆,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花溆?”待水稍些变温后,尹无风才提壶取水。

  “我……”

  “不必理会,在下开玩笑的。”尹无风温润一笑,待茶泡好后伸手将茶杯推到她面前,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行动,“竹叶坞的茶,试一试?”

  韩蓼汀望着在水中曼舞的青尖竹叶,“竹叶,也能作茶饮么?”

  “可以,就是微苦。”

  她轻轻啜了一口,鼻尖萦绕着草本清香,入口鲜爽醇和,却偏生带着一丝苦涩。想来此茶三泡后便鲜爽淡化,苦味会越来越明显,不禁感伤:和中生苦,往事难忘,不停回忆还会越来越苦,何尝不是她如今的处境?

  “竹叶性寒,女人切莫贪杯,待在下取些花茶来,女人先用糕点罢。”尹无风将几碟糕点挪向劈面,又提走茶壶,另取了小壶煮水。

  韩蓼汀并不怎么想吃,只是品茗。竹叶茶的苦味从舌尖一点点蔓延至咽喉,连带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沁入心口。她慢慢回忆着,嗫嚅着开口:“我、我妹妹不叫花溆,叫芷汀,岸芷汀兰的芷汀……”

  “女人还真有个妹妹?”尹无风讶然,“那你家在那边,在下送你回去,莫让家中人担忧。”

  “我、我记不清了……我没有家了。妹妹……我甚至记不得有个妹妹,也记不起她的相貌,只知道,韩家被抄家后,她被卖进了青楼。之后,音信全无。”

  “韩家?”尹无风将沏好的花茶递已往,“女人说的韩家,可是十几年前上书要肃清贪腐的韩迎松韩大人一家?”

  韩蓼汀颔首,两手捂着茶杯。“韩迎松正是家父。”

  “女人原是韩大人的后人,失敬失敬。”

  “尹斋主与我父亲相识?”

  “家父尹无痕,当年曾协助韩大人肃清贪官污吏,铲除其在民间呵护的流氓势力。只是……厥后韩家被抄,尹家竹叶坞也莫名被偷袭。”

  说着,他拳头微握,轻敲了下桌子。

  “我妹妹,也是因为那夜偷袭踪迹不明。一直看着我长大的祁伯总劝我不要执着往事。我虽然知道……渭水河那么深,连熟识水性的娘都难以幸免,更况且是不足两岁的她。我只是不愿认可孤苦,不愿认可尹家最后只剩一人。”

  韩蓼汀感同身受,问道:“令妹至今一点消息也没有么?”

  “我黑暗察访多年,也就在前些时日从相关人士口中获悉她尚在人世的消息,只是时隔多年,人海茫茫,找人谈何容易。”

  尹无风幽幽叹气,转头仰望天边圆月,低低作声:“小无晴,哥哥在等你回来啊……”

  韩蓼汀添了茶,举杯相邀,“尹斋主纯良仁善,必能如愿。韩氏以茶代酒,祝斋主早日寻得至亲。”

  “至亲……”尹无风淡淡一笑,坐正身子敛去笑容,也举杯相对。“应是尹某致韩女人早日寻得至亲才对。”

  韩蓼汀有些不明所以,正待发问,尹无风却先一步问道:“在下,能否问一下韩女人脸上的伤……是那时抄家所致?”

  韩蓼汀隔着面纱抚过脸颊的疤,“不……是、是慕容奎!”

  尹无风眉头骤拢。翼王下旨抄韩家还不够,连女眷也不放过么?

  客居他乡,容貌尽毁,身负血仇,现在遇到了可以相信的故友后人,韩蓼汀便将往事一一诉说。

  尹无风静静听着,眉头皱得更深。

  听完韩蓼汀的描述后,他神情仍是淡淡,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却把一个瓷杯生生捏碎,指间渗出血珠。

  “尹斋主?!”韩蓼汀吓得四处找帕子。

  “尹某无碍。”他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顾自取了丝帕包着手掌,下一刻语气幽幽道:“呵,慕容奎丧尽天良。若不是因为无晴的消息,早就留他不得。”

  韩蓼汀刚开始讲时另有些哆嗦,现下状态平静许多。“尹斋主,慕容奎武功高强却不在江湖榜上,深不行测,你定要小心。”

  “多谢韩女人提醒。”尹无风礼貌笑着。本认为今年中秋无趣才实验与一个陌生人品茗谈天,却不想牵出十几年前的案子。

  “据女人所言,那段英郎现在那边?你失踪有些时日,可需要尹某给二位传信?”

  “他……我有些时候会精神不正常,所以……也不清楚他在干什么,现下在哪,或许,还在蒲花洲?不外我能确定,他退出玄武帮后,一定是又加入了某个组织。”

  “蒲花洲?难道,他去了顾家堡?”

  “我不知道……前些时日,听到他与花先生谈话说什么,什么订婚仪式,天机堂什么的。哦,斋主若问花先生,我也不甚了解,只知道那小我私家外号花先生,在蒲花洲有一处船舫做花楼的生意。”

  尹无风悄悄思忖:盟内可没有做花楼生意的,凭据段英郎的性子,也不会再入朔月盟。这另一处组织,究竟是哪家?

  “好,尹某了解了,韩女人若不嫌弃,先在竹叶坞住下,待尹某找到段令郎再谈其他。”

  月上中天,两人又继续品茗,谈起父辈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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