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不为他知

　　温热的茶水尚还飘着一层淡薄的水汽。归海澜的面容被水汽氤氲地有些模糊，只能略微看出那一向死寂的脸上带了些难察的歉意与示好。

　　息炾的天眼透过水雾，却瞧得清晰。

　　心内郁火似乎被水汽拂地熄了，半晌他睁开双眼，受了她的示好。

　　归海澜本有些忐忑，见他终照旧接了，心安了许多。她见息炾另有些不爽的模样，斟酌一番开口道：

　　“我不大会看人眼色又习惯独自一人。你说不用食饭，我便真以为不用。所以只顾着自己尽兴，是我差池，着实歉仄。后头不回应你是…我忘了。之后的饭食茶水我定会与你同享。你……莫要太生气…”

　　这不知好歹的竟以为他是因为没吃着饭而生气？

　　息炾刚觉熨帖了些，要给她面子喝下茶水，不想眼前木头一般人的人说出这样一番话，口中的茶直直地噎在嗓子眼里。

　　他眼中火光愈甚。

　　他是三岁孩童？

　　息炾很是觉得无力窒息。

　　这是哪处茅坑里的石头化成了人？他面上不动声色如往常一样冷热肃清，胸口却一阵起伏，一个使力将手中银杯隔空狠狠扔回了八仙桌。

　　杯子在空中打了个转，稳稳落下后茶水精准地落尽杯中。这一套行动认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潇洒飘然。再观息炾，面无心情。

　　好功夫。

　　归海澜不禁赞了赞。

　　虽他恰似又生了气，但也是喝了茶水的。由此可见是受了她的礼，此章也就算揭过了。

　　于是顿觉轻松了些，远远坐回了床榻角。

　　整个厢房又没了声息。

　　进来之后未曾细看这个房间。归海澜抬头环视一圈，面对威胁天生的机敏性子也未发现什么差池头。

　　于是低头看了看，这张榻倒是很大，有些像营中的大通铺。今晚若是无事发生，正好一人一头中间还能隔着几人的空间。

　　正好省的尴尬。

　　一旁气哼哼的息炾观她行动，挑了挑眉。

　　归海澜不知所以，却瞧他郁火顿消地模样，于是情不自禁地紧绷也放下了。

　　她只觉得一股莫名地舒缓。

　　风月居正殿内，浊音看地颇有趣味。整个风月居都在他的灵泽笼罩之下，厢房内二人的一举一动尽收他眼底。不作假地说，他初初看见息炾行动惊地瞳孔猛缩。好一会才真确信了此人确实是他旧知。

　　此时一男一女重归两头倒的模样意外的是很有意思。

　　息炾进厢房时那一身沾灰里衣的形容着实让他开心了许久。

　　不外尔后他看了许久，却看出了差异。这厮外观照旧如同从前一般，性子倒似乎不似以往那么乏味了。竟主动叫一个凡人女子沾了身，还做了结界防他听见他们言语，这样眉眼都是嘚瑟清高的模样果真照旧未曾变，叫他看着就讨厌地紧。

　　话说回来那女人……啧，倒是难得一见的样貌。息炾竟还亲手给她穿衣。哼，虽说他被屏障盖住未曾看到全程，不外男女之间无非也就是那档子事而已。左右其中一个肯定有些差异的意思。

　　只是最最奇怪的是，息炾那厮一向在人前道貌岸然的形象怎么就突然不维持了。几多女修称他天上地下唯一无二修为齐天容颜头一份的绝色，他浊音虽说半分也瞧不出来他有哪里修为齐天容颜绝色，但被迫随大流了这么多年，倒也勉强认他同他齐肩罢。

　　他心内骤然冷肃，眉宇间散出一股狠厉之色。古往今来的修道之人，没有一个会自贬身价亲近凡人。

　　尤其这几百年天下乱动，道家诸多门派归隐，释教大宗师闭门不出，早已无甚有道心的人。即便有顶好的天赋，也无伯乐识得引之向道。

　　而现下能这般自如地来去九州的道人，皆是修道大能者。修为低劣地早被那些阴沟里的蛆虫抓了炼了丹。

　　而息炾么，虽说他一贯厌恶他，却确实不得不认可他是大能中的大能。

　　浊音的师傅还未出生时，他就是大能。

　　浊音扎着萝卜头拜入他师傅源文道人门下时，他是大能。

　　浊音三百岁骑着扫台阶的笤帚得道时，他照旧大能。

　　浊音成了大能后几个旁的大能堕落的堕落飞升的飞升时，他依然是大能。

　　当一时修道之人无一不晓息炾台甫。后都不禁称他一声仙君。四海八荒内无人反驳，下凡的游历的常燮仙君听了震怒：一介凡人竟敢自称仙君？这即是视九重天于无物！其时便欲要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同他约了空啼山一场大战，天下术士齐去围观，千万双眼睛眼睁睁瞧着常燮仙君十招后被息炾一摆袖击飞脸朝地砸进雪地一百米深摔了个狗吃屎，挣扎半天爬出后常燮仙君口中怒骂着“奸人无礼不懂谦让”等词灰溜溜地回了九重天。他摔的大坑第二天就成了人人争抢的洞天福地，咳，这是后话。尔后天降八十一道雷，道道劈在他护身结界上，半分不得近他身。天上震动，着了一百零八位天官请他飞升，却被他面无心情地嫌气一遭。后一百零八位天官也灰溜溜地回了天。

　　而息炾依然自在逍遥。

　　于是他即是开辟了仙君仙姑仙子这一称谓的先河。只从前，未飞升的道人哪个敢受得起仙君这一称谓。若九重天上的有心盘算，八十一道雷都不够劈的。

　　更因他十招打的身司战部的常燮仙君狗吃屎且还瞧不上九重天不愿飞升一事，一举名扬天下，成了写在玄门普世录里的绝代宗师，道心所向，道宗老祖，四海八荒第一仙人。位置仅次三清。

　　然，至今无人知晓他的具体年龄，他师从那边也一直是个谜。

　　但，息炾曾言瞧不上那些身世红尘没有慧根的凡人。更欠好女色，千百年来无数女修追逐他，无一人能得他青眼。更是让他烦的直接定居了空啼山。

　　非大能的女修怎会耐得住青洲的苦寒，一个个都打了退堂鼓。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

　　即便他身边这凡人女子容颜简直不俗，息炾也绝不行能仅因容貌而对人这样亲近。

　　定有些不为人知的事。

　　浊音眸色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