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虎辗转几个回合后,云祈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胳膊和脖颈上皆是白虎爪痕,脖颈上好些,只泛着一层血珠,胳膊却已血肉模糊,极为骇人。
白虎更惨,肚皮上被云祈开了道大拇指宽的口子,血汩汩地向外流,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却仍挣扎地站起来。
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望着几米外的白虎,云祈握紧手中的匕首,一步一步向它靠近,眼神阴翳。
似是觉出此人极为危险,白虎的气势也不似原先那般凌人,拱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向后缩,发出阵阵呜咽声,像在求饶。
“别杀它!”一声呵叱,制止了云祈靠近白虎的脚步,作声那人赶忙行至白虎前面,护住它。
白筠若瞄了眼被重伤的白虎,开口:“这白虎是我所养,伤到你实在歉仄,但它已受重伤,还望勿要取它性命。”
云祈冷冷抬眼,恰额头的血流下来模糊了视线,她随意地抬手抿着,向护着白虎的人道:“那要看你出几多买这畜牲的命?”
女人家独占的细腻声音传入耳中,白筠若怔了下,竟未曾想,能把白虎打趴下的会是个女人。
云祈方将糊眼的血迹擦掉,向说话的人看去,便留意到,这人自己似是见过,手下意识搭向了腰间竹筒。
白筠若自然察觉到了云祈的行动,也瞧见了她腰上挂着的竹筒,心道:原来是巷子里那人,难怪觉得这身穿着如此眼熟!
未等人开口,云祈直问:“你的?”
白筠若微微颔首。
获得回覆,云祈犹豫片刻后,轻叹口气,没再理会突然泛起的人,兀自转身,走向一旁的小溪。
南溪的秋天更冷些,寒风阵阵,清可见底的溪水泛起层层涟漪。
云祈蹲在溪边,双手鞠着捧水,彻骨的凉意霎时从手中传向全身,她轻颤了下,将手心的水扑在脏污的脸上。
待脸上血迹洗净,扯下衣角破布简朴包扎了胳膊伤口后,握起身边带血的匕首,放进溪中细细清洗。
指尖划过尖锐的刀刃,冷不防看到红肿的双手时,云祈有些忏悔了,她竟然为了那点儿干粮放弃了敲诈一笔的时机?!
白筠若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女人,见人在溪边蹲下后仍未发一语,眼中闪过茫然,这是不盘算白虎伤她的事了吗?
也幸好人家不盘算。他此行外出已久,身上钱银本就所剩无几,真要追究起来,拼拼凑凑怕是都换不回白虎的命。
轻舒口气后,从肩负里翻出一个瓷瓶,蹲下身子,将里面的药粉一点点撒在白虎往外渗血的伤口上。
不知是见着熟悉的人安了心,照旧累极了,白虎温顺地躺在原地,阖上了眼。
白筠若瞧着白虎放松许多,不再痛吟,于是站起身,移步溪边。
在那女人不远处站定后,他道:“这山中平日很少过路行人,我这白虎未见过生人,许是将你当成坏人才伤了你”说着从肩负中拿出仅剩的几枚铜板,又摸出一个瓷瓶,伸手递已往:“钱不多,就依女人之言,当做给的买命钱,另外这药,是能治女人伤的。”
云祈扭过头,淡淡瞥了眼身后的人:“不必,你给了我吃的,我放过你的白虎,两清”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愤愤道:屁得两清,但凡我开口,要得可不止你手里这点儿钱!
不预再搭理此人,云祈转头继续搓洗袖上血迹。
白筠若静默片刻,再次向前迈了两步,将手往人眼前伸了伸:“这是我自己制得疗伤药,不值几钱,且女人拿着这药也不欠我什么,你本就是被我的白虎所伤。”
因人离得有些近,云祈又蹲着,目之所及处,即是那拿着瓷瓶的手,白皙修长,隐约可见那皮肤下的血管脉络。
不由就想到:这双手应极适合奏琴罢!
曾几何时,她也被人赞美一双巧手,写字奏琴当得京都众家小姐之最,而如今,却被生活磨砺的沾满了污秽,怕是再也无缘那等雅致之事。
见那女人没有行动,只盯着自己的手入迷,白筠若有些尴尬地晃了晃手中瓷瓶。
云祈回神,撑着腿站起身。
白筠若自觉向后站了些,与人离隔了些距离,拖着瓷瓶的手却没有收回。
视线扫过眼前人澄澈的双眼,云祈轻呼了口气,抬起瘦小又满是疤痕的手,略过铜板,拿起了瓷瓶,其间指腹无意掠过那人掌心。
陌生的温度和触感由掌中而起,无孔不入的渗进每根神经,白筠若迅速收回手,面上不觉,手却越攥越紧,隐隐哆嗦。
云祈稍愣,后像想到什么,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霎时冰封千里,她有些可笑地瞄了眼那人紧攥的手,眼神逐渐变得尖锐。
“嫌脏?”言语间的阴戾让人不寒而栗。
感受到蓦地升腾起的杀意,白筠若眼中神色也是一变,立即警惕起来,闪身后撤。
待撤回白虎身边,见依旧逼视自己的女人,开口解释道:“并非如此,若冒犯到女人,再下赔罪”说完后微微躬身,态度老实。
云祈冷哼一声,气势却急转而下,刚刚犹如实质的杀意被迅速敛藏起来恢复平静,只握紧了手中的瓷瓶,抬步走向白筠若。
她真的,很讨厌这般伪善之人,惺惺作态,冒充好人。
但她脸上掩饰的极好,慢慢走近时还轻声应着白筠若的话:“没有冒犯,也不用赔罪”语气听着像是真的不甚在意。
白筠若一眼不错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娇小身影,丝绝不敢大意,若不是一开始那女人没遮掩的杀意,自己现在说不定真的会相信她没有生气。
两人慢慢靠近,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肃杀。
“我道不要,你偏要给,给后又如此作态”云祈步步迫近,语气轻快,不似埋怨,就像平常询问一般:“怎么?面上功夫都做欠好,还学圣人救济天下可怜人呢?!”
“在下……”还没等白筠若说完,云祈便甩脱手中瓷瓶,疾步朝人奔去,趁人躲开瓷瓶的间隙欺身而上,口中怒斥:“虚伪!”。
白筠若有心防范,笼着袖子将手裹好后接下云祈一招,随后两人缠斗在一起。
倔强挂在枝头的枯叶,终是因着树干的震颤坠落,飘飘悠悠的随那两抹身影在空中辗转几回,然后落于大地。
几招事后,倒是白筠若有些意外,这女人不管是力气照旧韧劲儿都比他想象得要强许多,难怪能伤到白虎。
可有如此身手,怎会在街头被那壮汉欺凌?
白筠若的预防无懈可击,云祈渐觉体力不支,心中暗自权衡:如此迂回预防线打下去没有丝毫意义,不如出其不意,一击制胜!
原本打作一团的两人因云祈的后撤离开,白筠若以为她力竭,收势准备到此结束。
谁知,云祈猛然暴起,甩出了手中匕首后疾步向白筠若身后冲去。
白筠若反映也是极快,旋身避开短刃,转头的瞬间却看到已经腾身扑向自己的云祈,彼时他已无可退,在云祈的手快抓向自己颈边的瞬间,不再避让,冲着云祈胸膛拍出一掌。
地上落叶因人掠起,云祈划出数丈后猛吐口血,昏死已往。
在晕已往之前,她满脑子都是:大意了!大意了!这人竟然是妙手!前面几招人家基础没尽全力!
白筠若也是一惊,他虽无可避,被迫拍出那一掌,但并未尽全力,还隔着衣袖,怎会将人伤得那么重?
不敢多犹豫,快步跑到云祈身边俯身检察。
觉察人照旧有呼吸时,白筠若松了一大口气。
说来,这女人倒真是个性情中人,说动手就动手,半点解释的时机都不给!
他之所以会对云祈的触碰那样敏感,是因为患了病。
这怪病,自十岁那年,柳夫人死后便留下了,多年来药石无医,白筠若心中也清楚,这是心疾,只得靠自己克服,但他做不到!只要碰到活人皮肤,他便恶心、恐惧,满脑子都是那一池鲜血和飘浮在血水上的人皮。
而面对云祈时的躲闪和戒备,并不是针对她,更不是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