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路上走了许久,人困马乏,也不见前面袁首辅的马车有停下来的迹象。
京都街门路平,马车好走,秦娉苓尚且觉得挤,如今这山路泥泞不堪,她满身被颠得快要散架,偏偏连砚川和元珩像是被施了咒一样,个顶个地坐得笔直。
她坐也不是,卧也不是,恨不能立刻跳下车去,她宁愿走路,也不想坐马车!
幸亏,她快要瓦解到跳车的时候,终于停车了。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直接起身,离隔了那两人的长腿,径直跳了下去。
刚一落地,就见一座坟头立在她眼前。
这是一个双人墓,一旁已被封死,另一旁还空着,看了看墓碑上的文字,才知道这是袁首辅给自己和亡妻修的墓。
秦娉苓凝了凝神,连呼吸都放缓了。
普通人可能只会觉得这墓修得奇怪,但她一眼便可瞧出这其中的离奇,此处阵势低洼,四周竹林呈八卦阵形,俨然是道家的镇魂术。
一个普通女子的墓,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呢?
她侧目望已往,连砚川因着彻夜苦读了不少书,现在预计也觉出了一丝蹊跷,正同她一般,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而那本应该精通此道的人呢,却似乎基础没察觉出来什么异样似的,正摩拳擦掌地望着下山的路,急躁地走来走去,似乎在等什么。
那副样子,说难听点,有点像用餐前,搓着前脚的苍蝇。
“他是不是在等什么?”连砚川压制住心底的好奇,神色庞大地问秦娉苓,横竖他绝不行能开口问元珩的。
“还能等什么?万客来的席面呗!”秦娉苓简直哭笑不得。
“……”连砚川嘴角抽了抽,腹中适时一阵响动。
确实有些饿了。
袁首辅一下马车,便怔怔地望着墓碑入迷,那眼底的哀恸想藏都藏不住。他一言不发地立着,旁边的人也不知道他意欲作甚,自然也不敢作声询问。
听闻袁首辅当年中了科举,便娶了世家小姐为妻,婚后未曾纳妾,妻死后也未曾续弦。
堪称二十四孝好男人。
日头西斜,袁杰拎着万客来的席面急遽赶来时,已至日落时分。
袁首辅依旧立在坟头上不言不语,元珩也不急,妖邪什么的,都不大喜欢明白昼出来。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他和柚子一起喜滋滋地打开了食盒。
路途遥远又颠簸,美味佳肴早已凉透了,还洒得食盒里都处都是,元珩心有不悦,但耐不住饥肠辘辘啊!
他用手将那些洒出来的吃食拔回了盘子里,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好,这才招手叫来了秦娉苓,几人围成一圈。
“你不是不吃吗?”元珩挑衅地看向也凑过来用饭的连砚川。
连砚川接过一碗冷饭,咧嘴一笑,“我没说过,你听到我说不吃了吗?”
说话的间隙,他看向了秦娉苓,挑眉示意她说话。
“似乎是没有。”秦娉苓实话实说,脸上绽出一抹假笑,“天都要黑了,赶忙吃吧!要否则一会儿,邪祟要来跟我们抢吃的了!”
“他敢?!”
“呵呵……”秦娉苓朝元珩呵呵一笑,低头扒饭。
今天也真的是很难了。
他们这几小我私家翻山越岭地来,每小我私家手捧一碗冷饭,头碰着头地蹲在一起,真不像是来驱邪除祟的,倒像是来扫墓的。
万客来送席面来的伙计,早吓得同手同脚,远远地将食盒一放下,跑都来不及。
袁杰端了一个食盒走至袁首辅跟前,扬眉轻声道,“爹,送上来费了些时辰,菜有些凉了,您也迁就着吃一些吧?”
袁首辅徐徐扭头,自从蛊毒去除,袁杰的眼中复又清澈如水,就连脸庞看上去,都显得正气稚嫩许多。
他的儿啊,唯一的儿,理应如此。
想到这,他眸中闪出一片迷茫的雾,又似一种决绝之色,复又闭上了双眼,扯了扯干裂的唇,笑道,“不了,你吃些吧。”
“爹……”
袁杰心有不安,刚启唇唤了一声,便被袁首辅扬手打断。
“你只记着,爹不会害你。”
“孩儿记下了。”袁杰自小就浑,也算是被父亲打到大的,他对父亲是又敬又怕。
拎着食盒,走到柚子的身旁,蹲下去,和他们一起围成一个圈。
说来也奇怪,袁杰和连砚川同过窗,在酒楼青楼也同桌吃过饭,喝过酒,但他一直觉得此人清冷孤苦,难以相处。
而现在,他们几人就这么如此不雅地蹲在一起,他竟觉得连砚川慈眉善目,人品极佳。
“砚川兄,你与郡主的赐婚圣旨,为何迟迟未下呀?”
袁杰本想活跃气氛,但话一出口,顿觉死亡般的寂静,众人皆停下手中的筷子,冷冷地望向他。
那三双黑白明白的眼睛,同时扫射而来,他一度以为,是不是妖邪开始作祟了。
“此事需圣上裁决,不应我多问!”袁杰讪讪的住了嘴,因为口渴,猛地将一水囊的水都倒进了嘴里。
尔后又献宝似的对元珩说道,“元令郎,圣上快要从世安回京都了,我爹允许我只要圣上一回来,就上书举荐你,到时候若是入了钦天鉴,做了圣上跟前的红人,可别忘了我啊!”
说完,袁杰哈哈笑了两声。
对,简直是只笑了两声,他便不笑了。
气氛再次凝滞。
“袁令郎,能不能别说话了?小心引来邪祟哦!”秦娉苓冷然地说道。
“是我鲁莽了。”
一顿饭下来,袁杰快要憋出内伤。
秦娉苓从马车里取下水囊,饮了一口,侧目瞥见袁首辅仍风雨不动地立在坟前。
身影萧肃落寞,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轻叹了一声,开口说道,“袁大人,此墓葬的是您的夫人,掘坟这等事,我们可做不来的。”
因为失了些耐心,她的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了些痞气。
连砚川轻咳两声,低声斥道,“苓儿,不得无礼。”
“咳咳……”
秦娉苓喉中一口水来不及咽下,因着连砚川突如其来的一句“苓儿”,呛着了,咳个不停。
一张小脸充满红晕,分不清是咳的照旧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