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是不斩？
卫渊思考这个摆在面前的尖锐问题。
无论斩或不斩都有能够说得通的理由，也有无法这样做的记挂，若说要斩，那么，田氏女已经是画皮，是妖怪而非人，斩杀妖邪自然责无旁贷；而若说放过，那么这妖物究竟没有害过无辜之人，所作所为不外是有仇报仇而已。
但是理由究竟只是理由。
充实的理由和如何做决定往往并没有什么一定的联系。
而世上许多事情是否去做，如何去做，也都和理由无关，没有亲身经历，亲临现场，所说的话所做的决定都只是旁观者角度而已，又如何能够和当事人相比？
卫渊看着旁边那位古代司隶校尉的虚影，心中叹息。
从画皮妖能在现世泛起来看，这位司隶校尉当初并没能狠下心斩妖除魔，卫渊迟迟没有给出回覆，司隶校尉的虚影平静道：“看来照旧新人，面对这种情况会迟疑也很正常。”
他声音顿了顿，庞大道：“我没有立即斩杀她。”
“她的怙恃其时身体欠好，膝下无儿，长女远嫁他乡，身旁就只有她一人在，若是她死去，二老无人服侍，恐怕老年孤苦凄冷，她祈求我给她时间，让她尽了孝道之后，再来领死。”
“百善孝为先，她言辞恳切，我其时年不外双十，只是司隶校尉下辖缉妖直使，朴直激动，一时心软，便应允下来，在她身上施加了封印，之后又在她资助之下，也找到了那李家懒汉谋害妻子的证据，将其绳之以法。”
“之后，京城又有急招，我便快马赶往其他地方追查妖魔踪迹。”
“这一来二去，即是十数年的光景。”
平静的叙述之中，司隶校尉的虚影徐徐散去，而卫渊眼前画面变化。
………………
十余年春秋，不外转眼即逝。
当初的缉妖直使，也已经到了四十岁，四处镇压妖魔，经验不停积累，获封司隶校尉。
正当战乱年间，四处兵灾。
怨气充盈郁结，妖魔横生。
在那些真正意义上可怖狰狞的大妖面前，区区的画皮险些已经被抛在脑后，只是偶尔在斩杀妖鬼，得以喘息的片刻，会在脑海中想到当初跪在面前，泪流满面对天立誓的秀丽夫人。
他派遣属下的缉妖直使前去检察过。
回禀便说，刘家匹俦琴瑟和鸣，田氏女计划家室，为人温和淑雅，对于怙恃更是敬重孝顺，这两年她怙恃年迈生病，便亲自接过来好生照料，家中良田百亩，广厦之中也有亭台楼阁，更兼心善，经常接济灾民黎民。
还给刘家生了个聪慧的儿子。
司隶校尉突地察觉差池。
那位田氏女已是骨女画皮，一身血肉都已经没了，只剩下一堆骨头，怎么可能生得出儿子？
他心中不安，甚至于放下手中的要务，专程赶往当初的那一座小镇城郊。
哪里有什么良田百亩，广厦楼阁？
尽数是那荒郊野岭，枯坟乱葬而已。
又急急奔入镇子，也不去见那当地官员，直往那刘家宅邸策马奔去，以卧虎腰牌令宅邸仆从散开，问到了夫人正在后院看顾孩子，立即掉臂侍女阻拦，迈步而去，一手握剑，睁眼开目看向屋中。
一眼之下，即是目眦欲裂。
十余年已往，那位田氏小姐的容貌和当年一样，险些没有发生过变化，就连皮肤都细腻如同少女，眼下用一把乌黑的铰剪，将自己脸上一块有些微黄枯败的皮肤撕下来，然后走向床铺，床上叠放着许许多多的工具。
看似是衣服，但是一抖开，边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人皮。
女子用铰剪在少女脸上剪下一块脸皮，细细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床上另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童子。
正一边晃动双脚，一边用小刀剖开自己的胸膛，恼怒地看着白骨，另有白骨之间腐烂的肉块，指着自己白生生的脊椎骨，嘟嘴道：“娘亲娘亲，我该长大了，学堂里面其他的学生都比我高了，他们都笑话我。”
田氏女手指点了点孩童额头，道：
“好好好，今日便拆了你爹的骨给你增加一节。”
小童子拍手兴奋叫好。
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天真可爱道：
“另有另有，娘亲，县大人的肝还好。”
“私塾夫子的心放在这里，已经变黑变烂了。”
“嗯，活人的心，用了六个月，也该烂了。”
“那怎么办？”
“不用怕，外面另有个京城来的大官。”
“他的心肝更好。”
司隶校尉惊怒之下，猛地转头去看。
刚刚的侍女，厨子，卖菜的老农，教书的夫子，另有穿着官服的男人，都面无心情地站在他的后面，挤得满满当当，一声不吭。
这宅子里一百多人，竟已都变作了人皮。
………………
司隶校尉站在卫渊旁边，缓声道：
“最后我将那田夫人斩杀的时候，却发现那人皮下面竟然也是空空如也，只不外是一张皮囊而已，真正的画皮却早已经不见了踪迹，或许在先前就察觉差池，已然逃遁而去。”
“世之反常为妖，物之性灵为精，魂之不散为鬼，物之异常为怪。”
他徐徐低语，看向卫渊：
“厥后人你记着，若是精鬼之流，尚可视情况差异，分而接触。”
“妖怪二部，凡我司隶校尉者，见则诛杀，尤其是以人之身而化身为妖，化身为怪者，切不行放过。”
“反常为妖，异常为怪。”
“以人而成妖，而成怪，早已经和人之秉性南辕北辙，你我口中的美食，在它们口中如同黄泥枯草，而人的血肉，对他们则是异常甘美之物。其外在体现出的善念，只不外是身为人最后剩下的部门。”
“但是这善念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会陪同时间不停消失。”
“而妖物怪异的凶性戾气，则会与日俱增。”
“若有冤屈，自当禀明，主持公正，但是需要我们庇佑和悲悯的，是因为冤屈而死的人，而不是借助尸身执念而生的妖魔，它们自己……”
司隶校尉声音顿了顿，看向卫渊双目。
“非我族类，当斩，无赦！”
“你我这三尺剑锋之上，即是人间清明，绝无小我私家私情的余地！”
PS:谢谢韶华易逝__流年似水万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