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说，寒山别哭，我带你出

　　游寒村距离镇上，脚程需三个时辰，这是指单程，一去。

　　离县城更远，一来一回需要两日。

　　一般人无大事不敢轻易去城里，花钱。

　　就是这么个偏僻穷山村，游寒村却还能让四周其他乡村眼热，只因它在寒山脚下。

　　绕着这座山，四周东南西北七个乡村想要进城，都要途经游寒村。

　　这是好的方面。

　　游寒村村民想进城能少走一段路，而且去其他乡村走亲戚也近便。

　　欠好的方面是，前后左右村里那点儿八卦事，总是第一时间就能传进来。

　　白玉兰在地里锄草，冒充听不着那几位碎嘴婆子在考究她。

　　不用问也知晓，定是在笑话她前些年吹过的牛逼。

　　“你瞅玉兰那个命苦样。自从左撇子摔断腿，她家那五亩田全靠她一人干。再看我家，四个小子唰唰唰一会儿就干完。出门前，我家那几个小子特意嘱咐：娘，不用干活，坐大树底下唠嗑。”

　　“那可不，到啥时候都得是儿子。玉兰只给老左家生仨闺女，她婆婆要是地下有知，棺材板压不住得爬出来挠她。不说那没影的，只说眼前这地里活，你看玉兰那仨女婿，一个也没露面儿。当年她和我掐架，说的那些话，眼下想来就是天大的笑话。”

　　那事儿，大伙自然记得。

　　当年，白玉兰一人群战八名妇女，举着火炬发狂一样叫骂，谁再敢背地里嚼舌头，说老左家、说她男人左撇子是绝户头子就要点着谁家屋子。

　　当初，大伙不是怕她。

　　那小身板别说发狂了，你死不死呢，敢点屋子，家里男人们几巴掌就能给削趴。

　　是怕冒犯同样姓左的里正一家，不出五服就是亲戚。

　　也是给左撇子面子。

　　左撇子是村里唯一的念书人，习习用左手得了这么个外号，念过几年私塾认识字。村里人想着往后万一能求着呢，一个村里住着，做人留一线。

　　再者说，骂不骂绝户，那都是事实，何须考究那说了几多年不新鲜的事实。凭白说咱不留口德，跟打瘸子骂哑巴似的，连绝户也欺负。

　　让大伙笑话的是，当年那一出，里正站出来为白玉兰出头后并没完。

　　白玉兰在好些人面前，气的满身打摆子说，她就算没儿子也会比其他人过的好。

　　到时让姑爷们给她干活，让别人家的儿子孝顺她，要眼气死那些养儿子也靠不住的人家。

　　不信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还别说，随着左撇子家那仨闺女日渐长大，十里八乡有些人家真信了那话。

　　因为那仨闺女长相随爹娘优点，迷倒不少只看脸的年轻小伙子。

　　有不少人家到给儿子说亲时，儿子提出想娶左撇子家女人，和家里喧华得狠。

　　这没过门就喧华，要是过门被窝一盖，热乎话一哄，这不即是真给老左家养儿子啦？

　　那仨丫头片子，简直是搅风搅雨，绝对绝对不能要。

　　还好，结局很让人满意。

　　许多妇女们想起当年的话，一起讥笑：

　　白玉兰，你打不打脸。

　　还想挑好女婿呢，呸。

　　给你家大闺女挑女婿挑到眼花，最后大闺女掉河里，被有名的二流子抱起来坏了名声不得不嫁。

　　到二闺女时，你家左老汉去年差些丢命，被山上那破相的猎户救了才只摔断腿，转头连知会你都不知会，就将二闺女许给那破落户。

　　至于左撇子家的小闺女，大伙心里明白，这咱不能扒瞎，这位嫁的良人倒是真不错。

　　嫁的是前头青柳村着名的“神童”念书人，前两日去赶考也不知考的咋样。要是考出来，那更是攀附上等人。

　　只是有一样，

　　据说那小女婿的寡母没轻了磋磨左家小闺女，至今没让小两口圆房。那小女婿的寡母在十里八村更是着名的厉害。

　　听青柳村婆子们传言，人家放话说是不圆房才好，未来儿子中秀才气给左撇子家小闺女赶出门。谁让那小闺女不检核。

　　是的，不检核。

　　没人在现场，具体发生什么不清楚，只知那小闺女也掉河里了，这才赖上念书人。

　　哎呦，这一总结才发现，左家几位闺女总掉河里。

　　那河，是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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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兰不管那几位婆娘背地里嘀咕她，只一心锄草，想着赶忙干完活好回去给老头子做饭。

　　老头子那一遭祸事，摔的太严重。

　　别人看到的是断腿咋养不见好，只有自家人和镇上的医生知晓，刚被抬下山时内里也摔坏了，咳血四五次。估摸没有二姑爷实时救助，就地就会丢了命。

　　想到二姑爷，白玉兰叹气。

　　二姑爷除脸上有疤、上没老人帮衬、住在山洞里没屋子、没田地，打一天猎吃一天饭的，再挑不出此外毛病。

　　今早出门，老头子说今年秋收完去掉缴税就不卖粮了，不是为多吃那一口干饭，是想着攒起来给明年做口粮。

　　因为想卖地。

　　家里拢共五亩田，想卖两亩地换成银子塞给二闺女。

　　愧得慌，让二闺女嫁给山上的猎户。

　　贴补些银钱，好让小两口来山下盖个房。

　　就在白玉兰累的腰酸准备拎锄头归家时，村东头偏向来了俩人招呼她：“是大德子他岳母不？”

　　“是，老妹子，你们从杏林村来的？是我大闺女让捎口信吗？”

　　“艾玛，还捎口信呢，是你大姑爷家失事啦。你大姑爷将人揍了，人家要赔五两银钱，啧啧，五两啊，天老爷！就地给那朱家老爷子气的摔大地里，抬回去就说不出话，哈喇子流老长，看起来像是不认识人了。这亲家之间，你快去看看吧。”

　　白玉兰心里一哆嗦。

　　她那好逸恶劳的大女婿，二十啷当岁，宁可各村子乱晃都不下田的工具，全仰仗朱家那位老爷子偏心眼才气吃饱饭不受冻。

　　这位老爷子要是倒下，照旧被她大女婿气的，大女婿那几位早就惦念分居的堂哥，能容他？

　　她可怜的大闺女啊，完了，要随着大女婿一起喝西冬风了。

　　白玉兰趿拉一脚泥才跑到地头想细问问，惦念问清楚好去杏林村给大闺女仗腰，村西边跑过来一位小伙子，见到她就挥手喊道：

　　“左婶子，欠好啦，你小女婿被野猪拱，你二女婿为救你小女婿，双双摔到咱挖的壕沟里昏迷不醒。”

　　听完这话，别说白玉兰，就是地里正听热闹的几位妇女也发懵。

　　太惨，就会勾起别人的同情心。

　　几位妇女热心资助探询，咋一回事？

　　心里也直犯嘀咕：左家这是犯了什么邪。

　　闺女爱往河里掉，女婿爱往壕沟里掉。

　　此时，白玉兰心里已经不是一哆嗦了，而是提到嗓子眼。

　　算天数，小女婿明明是赶考完归家，怎会被野猪撵。

　　二女婿在山上住，又怎会遇见小女婿。

　　这可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

　　南面又来人。

　　看妆扮和牵的骡子车照旧外乡人。

　　“谁是白玉兰？将你娘领回去吧，我爹死了，俺们家不要她！”

　　白玉兰僵着身子望向远处。

　　她那位三嫁过的娘家妈，正拎着肩负微扬下巴四处张望。

　　突然，平地一声吼。

　　“岳母！”

　　左撇子拄拐，瞪着铜铃大眼不行置信望着老岳母。

　　当年偷他家银钱跑了的岳母，多年后居然敢上门。听那话，照旧被休回来的。

　　白玉兰感受天旋地转，直挺挺倒在地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