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在大厅中焦急地用目光四处搜寻,可哪里也没有看到古琴云深的影子。
难道说这一世它未曾存在?
模糊间,她的眼睛突然像被什么勾住了似的,失魂落魄地望着那位月白衣袍的少年。
韩望真笑着看了襄世子刘昭一眼,“以明,你认识那孩子?”
刘昭长睫微动,扫了一眼劈面,“未曾见过。”
“那可怪了,她看你的眼神,像是含情脉脉···”韩望真端起一杯酒,笑着揶揄道。
刘昭又想了想,“真的未曾见过。”
谢枫一曲奏完,就起身向着睿王齐王道,“下官献丑了。”
“谢大人琴艺高明,小王都听得入了迷。”齐王轻笑,又望着谢云深挖苦道,“那位小妹妹,也是听入迷了么?”
谢云深这才醒过来,揉了揉眼睛道,“嗯,是啊。”
大姐谢婉瑜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好没规则!要说‘回王爷’。”
“回王爷,是啊。”云深站起来郑重其事隧道。
结果不知为什么,反而让劈面的三人扶着腰哄笑了起来。
谢枫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又向三位少年拱手道,“见笑,见笑了。这位是我二孙女,云深。”
云深又望着那位笑得悦目的少年走了神。
“云深!还不去抚琴一曲,向王爷和世子爷赔罪!”谢枫撇了撇嘴,向她使了一个眼色。
云深低下头矛盾了一会儿,又抬起头道,“祖父,我···弹欠好。”
谢枫觉恰当头一棒,就连她父亲谢维和母亲陈氏也突然屏住了呼吸。
谢家二小姐早有神童的名声在外,今夜几位殿下来,可不就是为了听琴么?怎么居然说不会抚琴?
“云深,”谢枫觉得一口老血已经在喉咙里了,“听话,快去!”
“让姐姐替我弹吧!”云深两只小手抄在袖子里,坚决拒绝抚琴。
齐王和睿王面露不悦,刘昭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小女谢婉瑜,献丑了。”
谢婉瑜款款起身,坐到堂前,镇定抚了一曲《冬庭雪》。
一曲奏完,齐王韩望玉赞许所在了颔首。
接着三小姐谢婉江和孟小云也各自演奏了一曲。
她们年纪尚小,琴艺自然也不会有多高明,劈面的三位令郎也就当是随便听听。
韩望真却一直盯着那个眼珠贼溜溜的孩子。
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谢云深,你似乎对我这朋友很有兴趣,说来听听。”
云深低头不语。
一千年了,它终于又再见到那双手。
它记得他似乎是叫青延。
伐木,打磨,上弦,那双修长玉手曾经一次又一次在它身上抚过。
那时的它还没有现在这样灵魂俱全,可对那双手却也记得十分清楚。
刘昭以前也见过不少女孩子的招数,不外乎就是装可怜的,装前女友的,欲擒故纵的,而已。
“以明,若是你开口,二小姐一定不忍拒绝。”韩望真推着刘昭,嘴角一抹坏笑。
刘昭轻蔑地蹙了蹙眉,心想这谢云深才十岁,就会用心计勾通男人了。
“二小姐,那就请你,为我,弹奏一曲吧。”他饮了一口酒,话里不乏讥笑。
云深听见刘昭的话,恍模糊惚地站起身,小步走到堂中,又发现忘了拿琴。
原来现在,谢枫就该将云深古琴赠给她。
谢枫刚要开口,就听韩望真笑道,“二小姐若是不嫌弃,就用小王的琴吧。”
云深看着他,咬紧后牙槽,深恶痛绝地摇了摇头。
韩望真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我想借···襄世子的琴。”云深咬了咬唇,兴起勇气开口道。
刘昭深邃的双眸微微凝神,又突然笑了一声,“来拿吧。”
“多谢襄世子。”
云深迎着他轻蔑的目光,踩在酷寒的木地板上,却似乎走在云间雾里,与他隔了几世山水。
她接过琴,留恋地望了一眼那双清瘦的手,忍住上前抱住啃一口的激动。
云深坐在案前,望着满堂来宾,心中思绪乱飞,一时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当年,谢云深一曲《长风》将她送入皇家,也将她自己送入土里。
她总不能再来一遍吧?
满堂来宾也看着她,疑惑和讥笑的目光如飞刀一齐向她袭来。
“云深姐姐!”孟小云突然唤了一声。
她抬起头,见孟小云小小的身子抱着琴,走到她面前道,“云深姐姐,我与你一同演奏姐姐最拿手的《长风》吧。”
云深审察着她,又斜睨了一眼韩望真,忽而笑道,“我倒是想到一首曲子挺适合你,叫《催人散》,你会弹吗?”
“《催人散》?我只听说过《广陵散》···”孟小云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没听过没关系,今天姐弹给你听。”云深双手一振,长袖拂案。
只听一声拨琴音,孟小云吓得退到了一旁。
清扬的琴声,划过人的心上。
似乎有漫天的雪花,飘飘扬扬落满了大厅。
红烛红帐,荣华缱绻包裹着一对璧人。
突然骏马失蹄,一女子满身是伤落在阵前。
将军下马,抱得美人归。
琴声一转,只见汩汩的血流突然蔓延四座。
韩望真只觉得那浓稠血迹向着自己而来,惊得从座上跳起,正欲拔剑时,云深双手一平,各处的鲜血也随着琴音消散在冷风里。
“怎么样,孟小云?”她收起琴,看了一眼眼前吓呆的女孩。
“这···妖术!”韩望真愣了片刻,指着她骂了一句。
云深没有理他,抱起木琴,恭顺重敬地走到刘昭面前,行了一礼。
“令郎大恩。”
刘昭还陶醉在适才的曲子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本以为这谢云深也不外是个攻于心计却无真才实学的女子,没想到她的琴艺竟然精深到了如此田地。
看来听说是真的。
只是她适才为何一直拒绝抚琴?为何一直失魂落魄般看着自己,又为何只是借她用了一下琴,就说什么“大恩”?
刘昭徐徐接过琴,目光对上那女孩,“二小姐多礼了。今日多谢二小姐,让以明见识到了真正入迷入化般的琴艺。”
云深看着他,舒然一笑道,“不知令郎是否庐陵人士?”
谢枫连忙帮着答道,“襄世子是襄侯宗子,襄侯的封地在河东。”
刘昭笑着点颔首,眉梢一扬道,“以明这次是进京见姑姑的,会停留两个月。”
刘昭的姑姑就是齐王和睿王的生母,皇后娘娘刘氏。
一旁的韩望真不乐意了,适才他被吓得魂不附体,这两小我私家不光不来慰藉他,还在那里你来我往眉来眼去。
谢云深多数是看上了刘昭,居然探询起家世来了,可他想不明白,自己才是真正的皇亲贵胄,长得也是英俊潇洒,哪里比刘昭差了?
“谢云深!我···哪里冒犯你了?”韩望真怒气冲冲,“你适才那曲《催人散》明白是冲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