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宛南宫灯火通明,楚落颜坐在榻上,一旁的楚离陌正襟危坐,薄唇紧抿,眸光冷沉地看着太医重新包扎楚落颜的伤口。
早在不久前楚离陌就已获得消息,马受惊是因为有人拿刀片划伤了它的腿部,伤口清晰整齐,基础不似普通树枝的刮伤,但线索已断,无从查起。
三番两次,如此作为,认真是当皇家威严不存在吗?
包扎完后,太医宫女一一退去,殿内只剩下了楚离陌和楚落颜二人。
无人说话,空旷的宫殿里鸦雀无声,楚落颜目光落在楚离陌身上,只见他低头不语,周身散发出阴沉的气息。
今夜皇兄怕是动怒了。
“皇兄!”楚落颜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他突然站立,一手将楚落颜揽入怀中,紧闭双眼,气息稍有放松,却双手用力,如失而复得的宝物般牢牢固在怀中。
良久才放开手,声音沙哑,“阿颜,你知不知道,皇兄今日有多担忧。”楚离陌不安的神态映入眼帘,楚落颜双手不停地搓动手指,满怀歉意,“皇兄,对不起!”
楚离陌叹了叹气,神情严肃,正色道,“如今情形已变,有人借对你下手挑衅整个皇室,此事不容小觑,明日之后,我会从朝中挑选武功高强之人,贴身掩护你。”楚落颜若有所思,但也低声允许了他。
楚离陌离开后,她躺在榻上,思绪杂乱,毫无困意。
苏瑾深领皇兄之命前来密林中寻我,身受重伤,甚至差点死在林中。
苏瑾深,你到底是为何而来到我的身边,你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为了邀功请赏吗?但无论如何,你多次救我之事确实为真。
此时的苏府一片杂乱,一个接一个的婢女端着血水进出房门,来回替换。伤势太过严重,陛下特派了几名太医前来,并遣人送来了上好的药材和补品。
屋外的苏浅安追念起赵统领刚刚将苏瑾深送回来的画面,伤痕累累,血流不止,内心止不住地慌忙,急得来来回回地踱步。
一炷香的时间,见太医从屋内走了出来,苏浅安赶忙迎了上去,“钱太医,我义兄怎么样?”
钱峥有些难言,吞了吞口水,“苏令郎内脏受损,加上原有的伤口崩裂,伤势过重,但幸好他有些内力在身,所幸捡回了一条命,多调养几日,便可痊愈了。”
“多谢太医,我送你出去”苏浅安如释重负般放下心。
送走钱峥后,苏浅安回到房中,看着昏厥不醒的人,迟疑了一下,“父亲呢?”
“回小姐,老爷正在书房中与顾大人商议要事。”婢女千梨如实答道。
这时,苏浅安沉思默想,一语不言。
现在日日为他做事的义子身受重伤,昏厥不醒,他竟连问都不问一句,苏浅安也知道,自从母亲去世,家门开始兴旺后,父亲看待一切的事都冷漠无情,置之不理。
书房,苏廷正手执黑棋与一人对弈。“此事闹那么大,苏兄,你说,陛下会不会彻查?”那人粗拙的手指摩挲着棋子,看着眼前缄默沉静不语的人,意味深长地开口。
“朝廷局势此时本就不稳,以陛下的城府,或许早就已经下手了,可惜政界分配严重,几大世家相互牵连,若要彻底铲除,恐怕不易”。苏廷说得头头是道。
顾远接着赞同,“秋狩宴上,你从明曦公主下手,怕不只是吸引陛下的注意那么简朴吧,况且你的义子可是用命救了她。”
顾远来之时,苏瑾深恰巧被送回府中,那么大的阵仗,不用说都知道,他伤得有多重。
“顾兄说的对,利用明曦公主,是想让陛下动手,局势本就不稳,彻查之下,忠臣若被怀疑,你觉得还能有几个朝臣对皇家的忠心坚如磐石?”苏廷说到一半,丢下一子,倒靠在椅子上,“陛下登位时尚且年幼,百官恩深义重,即便怀疑臣子,除非证据确凿,否则也不会狠心动手,但他不知,重情重义,乃是帝王大忌”。
顾远试探性将身体靠前,“苏兄,接近皇室才是你最终的目的吧。以明曦公主为诱饵,引所有人入局,究竟那份丰盛的妆奁可不是听说。”
此言一出,苏廷目光凌厉地看着顾远,“那你说该如何获取陛下的信任,拿到兵权?”
“苏兄,谁都怕功高盖主,况且朝中重臣还没死呢,当年平反叛乱的各州王爷也受先帝之托死死地守着楚氏山河,可从未动摇。”顾远面无心情,但字字句句,斩钉截铁。
“人心可经不起考验。”苏廷一子而下,稳稳地落在棋盘上,破了无路可走的残局,落子无悔。
突然电闪雷鸣,屋外下起瓢泼大雨,顾远离开时,站在门口,只留下一句,“苏兄,人心不足蛇吞象。”
门外大雨淋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苏廷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想起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雨夜,睦王爷同他说过的一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苏廷你切记功高盖主,锋芒毕露,必遭天子忌惮。”
那时的睦王楚策明,或许没想到多年后,那个同他从睦州来到盛京,沙场上赴汤蹈火,辅佐幼帝继位的人,在获得该有的荣誉后,觊觎皇位,搅动风云,扰得整个天下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半月后的清晨,微弱的阳光透过充满晶莹露珠的榕树叶照在苏府大门上,清冷的秋风卷起地面的落叶。
着白衣长裙的一女子径直向门口走去,身后的侍女把几盒工具抱在怀里。躲在暗处的护卫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行走的女子。
见大门开着,楚落颜直接走了进去,一进门便看到庭院中坐着谈笑的两人。苏浅安转头便看见站在远处的女子,朝她一笑,起身走近,“阿颜,你来了。”
闻言,苏瑾深偏头看向那处,就见楚落颜一身珍珠白湖绉裙,清新雅致。目光往上,楚落颜看着苏浅安笑语盈盈,一颦一笑尽收眼底,想必伤势好得差不多了。
几句话的功夫,她们便向苏瑾深走来,苏瑾深突然清醒,转身拿起一杯水送入口中,喉结不停地上下滑动。
“苏令郎,身体可否好些了?”苏瑾深转头便看到楚落颜仪态端庄地坐在石桌前,明媚感人。
而雪薇现在正把手中的工具递给苏浅安的侍女,千梨接事后,雪薇笑言,“这是西域进贡的上好人参。苏小姐,能否让公主与苏令郎单独聊聊。”几人尔后相继离开。
“已有所好转,多谢公主挂怀。”苏瑾深薄唇轻言。楚落颜望着眼前嘴唇无色,面色泛白的人,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应该伤得很重。
“苏令郎,我有一事所求,不知你能否允许?”楚落颜开门见山道。
“公主所求为何事?”苏瑾深挑了挑眉,轻声开口。
“我听闻苏令郎至今没有个一官半职,那你可愿做我的侍卫,随时掩护我。”
话一说完,苏瑾深举杯行动一顿,眼底划过一抹惊奇之色,“公主,这是为何?”
“因为你武功高强,能护我周全,放心,此事我已见告皇兄,若你允许,不日御令便会到。”
“好!”苏瑾深犹豫了片刻,薄唇微启,看着楚落颜相视一笑。
本只想接近楚落颜,成为侍卫这倒在意料之外,不外,或许以后会助我一臂之力。
不日,宫中传来诏令,令丞相苏廷之子苏瑾深身体康复,伤势痊愈后,赴宛南宫担任明曦公主的贴身侍卫,随时护公主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