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是在这栋蓝色修建的二楼。一进门，我和几个正在把饭菜倒进门口潲水桶的男人相遇。他们穿的是简朴的短袖、短裤，和工人一律的蓝色或深灰色的厂服完全差异。他们见人群浩荡的声势，只得站在白色的桶子旁避让。人群中有人喊了声：“刘总好！”其中一个穿玄色T恤的中年男人点了下头。
潲水桶散发出大夏天独占的难以消弭的饭菜馊味儿，让我忍不住捂住口鼻。我急遽地走过，排在两排队伍的后头。队伍的前头是打饭的窗口。人多、空间小，让本就炎热的天气越发憋闷了。汗水从工人们的脸上放肆流了下来。他们扯了扯胸前和后背已被汗湿大片的衣襟，用手扇扇风。从打饭窗口回来的人从排队的人群中穿过。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大汉转头往人群中望了一眼，犹豫了下。随后，他端着装满饭菜的餐盘，半敞着衣服向我走来。他到了我旁边，我本能地往后撤一步。盘中的汤汁洋洋洒洒地趟在脚前面的地上。他用一股东北大碴子味的腔调，说了声：“谢谢！”我低着头，小声回道：“不用谢。”
一直藏在窗口后面忙忙碌碌的两个身影终于被我看清了。右边这个是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孩，另一个是画着眼线、涂着口红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的手脚显然是比那女孩越发老练，队伍中有人发现了这点，所以排在后面的有些人从右边跑到左边。排在右边很久的人有些急了，忍不住大叫道：“怎么回事？能不能快点。”那女孩从不抬头，也不作声，只是循规蹈矩地完成手中的活计。
“阿姨，我要土豆丝和豆腐。”我快速说道，生怕声音跟不上她的手速。她脸上堆满了笑容，把餐盘送到我手上的时候，问了一句：“你是新来的吧？”我微笑着颔首回应。我小心翼翼地端着餐盘，在险些坐满的一排排餐桌前发愁。
我扫视四周，发现一个四人桌还留有一个空位。我鼓足勇气朝已经坐着三人的桌子走去。我坐下了，他们也没有在意，只是埋头狼吞虎咽般吃着盘中的饭菜。他们每大口嚼饭几下，便会喝一口紫菜汤，然后一股脑地吞下去。这时，脖子上的青筋便会显露得清清楚楚，像一根根植物的藤曼遍布血肉四壁。混淆着汤汁的汗水顺着青筋哗哗往下流。
可能是我太饿了，又或者是被这副情形熏染了，原本如小猫吃食的我放开架势，如饿虎扑食般往嘴里扒饭。纷歧会儿，装满饭菜的餐盘只剩下黄色的油汁和几颗米粒。我打了一个饱嗝，用手背抹去嘴边的油渍。随后，把盘子放在那桶聚集如山的餐盘最上面。
微风袭来，食堂楼下的一排香樟树摇曳起茂密的枝叶，渗出肆意的香味。我踩在洒落一地的樟树果上，脚下发出清晰的胀裂声，觉得十分有趣。我随手捡起几粒圆圆的果子，猛地抛向空中。当它们在空中上升又急速下落，快要砸到脸的时候，我快速地跑开，往车间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