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殇

　　遥远的天际，一丝曙光透出来。

　　林夏坐在地板上，靠着落地窗，眯眼看着那一丝曙光，片刻功夫，那丝曙光就亮丽的不能直视。

　　林夏摸过遥控器按下去，厚重的窗帘徐徐拉起，林夏侧身让过窗帘，隔着窗帘靠在落地窗上，摸过酒瓶，倒了半杯清酒，慢慢抿着。

　　静寂中，响起开锁的咔哒声，林夏放下酒杯，拿起手机划开。

　　手机屏幕上跳出门厅和半个客厅的画面。

　　方远开门进屋，下意识的抬起胳膊，刚要闻，失笑摇头，放下胳膊，将公牍包扔到沙发上，眯眼看着茶几正中那只银蓝保温杯，片刻，侧头往林夏卧室偏向看了眼，拿起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接着仰起头，一口气喝完，呼了口气，放下杯子，往自己卧室已往。

　　林夏默然看着那只敞开的保温杯，片刻，关了手机，站起来，将几只空酒瓶放进垃圾桶，端着那杯酒进了卫生间，靠着洗手台呆站了好一会儿，举了举酒杯，将杯中酒倒进了马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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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夏提着饭盒，从电梯里出来，护士台里的小护士看到林夏，笑道：“今天的花，宋阿姨特别喜欢，是她自己修剪插瓶的。”

　　从宋幼林住进医院起，林夏就让医院门口的花店挑当天最新鲜的鲜花，每天清早送一束过来。

　　看来今天送来的，是宋幼林最喜欢的花儿。

　　林夏推开病房门，先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大束雪白剑兰。

　　“不用每天过来。”宋幼林看起来精神很好。

　　“我炖了猪肚鸡汤。”林夏没答宋幼林的话，从保温袋里拿出饭盒。

　　“我记得我们头一回上解剖课，是个胃癌病人，当天食堂里有一样炒猪肚，吃到一半，周朝翠说：你们看！这片猪肚是不是癌变了？”宋幼林说着，笑起来。

　　“那各人还能吃得下吗？”林夏笑道。

　　“可不就是吃不下了，厥后就无所谓了，有时候我们一边解剖，一边说吃这个吃那个。”

　　林夏迎着宋幼林的目光，却觉得宋幼林不是在看她，而是越过她，看向不知道哪里。

　　当天凌晨，林夏被手机铃声惊醒，电话是医院打过来了：宋幼林病危。

　　林夏拨了方远的手机，开着免提，快快当当易服服。

　　重拨到第三回，方远的声音睡意惺忪，“喂！”

　　“医院打电话过来，小睿奶奶病危，我现在赶已往，你也快点已往吧。”林夏已经换好了衣服，拎起了包。

　　“好！”手机那头，方远的忙乱扑面而来。

　　林夏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了小睿外婆的手机，让她赶忙过来看着小睿。

　　林夏冲出电梯，宋幼林那间病房门敞开，刘主任胳膊抱在胸前，靠门站着，看到林夏，放下胳膊。

　　“走了？”林夏冲到门口站住。

　　“嗯。”刘主任抬起手，用力抹了把脸，“昨天黄昏，她精神很好，我们聊了很长时间。”刘主任喉咙哽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心里不大安宁，就换了班，一直在值班室。”刘主任喉咙再次哽住。

　　“谢谢您。”林夏越过刘主任，走到病床前，看着歪着头，似乎睡着了一般的宋幼林。

　　刘主任跟过来，站在林夏后面，看着病床上瘦小干枯的宋幼林。

　　当年的她，生动泼鲜灵灵，挺拔昂扬如同剑兰。

　　“你们，聊的大学时候的事儿？解剖什么的？”林夏下意识的帮宋幼林掖了掖被角。

　　“嗯。唉！”刘主任一声长叹，转身往外，“明天另有台手术，我先走了。”

　　林夏看着刘主任出了病房，转转头，仔细看着宋幼林，片刻，垂下眼，走到病房门口，像适才刘主任那样，怔怔忡忡的站在病房门口。

　　方远从电梯里冲出来，冲到林夏面前，直直瞪着林夏。

　　“已经走了，11点半的时候，跟刘主任说累了，要睡了，睡着之后，就没再醒。”林夏往旁边让了一步，指了指病床示意方远。

　　方远呆呆站着，好一会儿，突然转身，对着林夏道：“听说殡仪馆悼念厅欠好订，我得找找人，得订个最好的厅，她突然走了，这事得赶忙！”

　　方远一边说着，一边摸脱手机，右手递到左手，神情仓惶。

　　“你给方征打电话了吗？”林夏问了句。

　　“我现在就打。”方远一句话没说完，已经冲向电梯间。

　　“你不进去看看？”林夏下意识的追了两步。

　　“殡仪厅欠好订。”方远手指不停的按着电梯键。

　　林夏站住，看着一头扎进电梯的方远，眼睛一点点眯起。

　　宋幼林的离别仪式在殡仪馆最大最豪华的厅里举行，黄色的菊花、洁白的郁金香、一丛一丛的铃兰铺满大厅，一个个花篮花圈，密密匝匝，从门口排出去很远。

　　方老爷子坐在棺木旁边的圈椅里，两手相搭按在手杖上，时不时捅几下地面，伤心不已。、

　　她抛下他走了，她怎么能抛下他先走了？

　　方远和方征兄弟两个都是一身玄色西装，像两只陀螺一般迎进送出。

　　林夏一身素白，不停的答谢忙碌之中，她却觉得自己抽离在外，正在围观一场与她无关的伤心的闹剧。

　　“刘主任过不外来？”方远凑近林夏，压着声音问了句。

　　“她说不外来了。”林夏看了方远一眼。

　　“那明天，明天来不及，后天吧，你先跟刘主任约好，带王太太去医院找刘主任，让刘主任给王太太好悦目看。王总那边，我一直没找到交往的时机，现在他太太想找刘主任看病，时机难得，你一定要照顾好王太太，刘主任那边一定要打好招呼！”方远压着声音交待。

　　林夏再看了眼方远。

　　方远正看向跟方征说话的王太太。

　　“王太太要走了，你赶忙已往，跟王太太打个招呼，快！”方远推了把林夏。

　　林夏走向王太太时，转头看了眼大厅中间的玻璃棺。

　　宋幼林的人生，确实如她所说，是一场阴差阳错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