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高高的望楼上站着两小我私家,一前一后。猎猎冷风将前面那人宽大的衣袖鼓舞着,一张看不清面容的脸兜在帽子中,唇边噙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后头的那人弓着腰,声音敬重:“禀五爷,都搜过了,没有。”
前面那人没有立即回覆,后头那人也不敢挺直腰杆。不外幸好他一直都是躬身惯了的,倒也不觉得有多灾受。
却是良久,那人才开口道:“不用寻了,那工具,定然是在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吗?
后头那人抬起眼皮,迅速地看了一眼那处。却是什么都没瞧见。
这两日五爷总说有一个女子,可他愣是没瞧见。
难不成,是鬼?
但做下人的要机敏,他立即道:“喏。”
五爷却是莞尔一笑:“却是好玩了。”
好玩吗?这大冷的天儿,不在火盆旁边烤火,却要在外头吹冷风,他一点都不觉得好玩。五爷裹着裘衣,自是不觉得冷,可他只穿了棉袍,那冷风,净是寻着漏洞钻进来,他满身都冷透了。也不省得五爷什么时候才想着下去……
五爷说完,眼儿却是闪过一道冷光:“有新的人加入了。有趣,有趣。”
新的人?是指皇宫里又进了贼子?嚯,那禁卫军的防守,也忒单薄了些。他哆哆嗦嗦的,再度抬眼看去,呜,除了黑峻峻的宫峦,照旧什么都没瞧见。五爷的眼神儿也太好了罢。
只是定然不能马上下去了,想到还要吹冷风,他的心就彻底凉了。
思虑了又思虑,段离燕照旧没寻内侍问话。而且,夜深人静天冷,莫说是内侍了,即是鬼影都难寻。
他隐在黑黑暗,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今晚,竟是没撞上那女护卫。
倒也算是一件幸事。
眼看天色转眼已到五更天,难不成今晚又是无功而返?段离燕俊眉轻蹙,抬头看了一眼重重宫峦。
宫中死了一位太妃,竟是这般的无声无息。应有的葬礼规格,竟是一丁点都没有。
段离燕在心中体现了对姜国天子的不屑。当年王府里两位老老侧妃没了时,他年纪虽小,却是还记得,王府都是凭据她们应有的规格进行守灵,安葬。祖母甚至还亲自茹素三年呢。
这礼乐之制崩坏,是亡国之兆啊!
段离燕默默地在心中鄙夷了姜弘须臾,才悄无声息地往回走。
原来从西南府走时,便已经想着最坏的结果。如今一无所获,倒一ㄍ然。只是不能见秦太妃最后一面,却是有些遗憾。
段离燕一边想着,一边拐过一堵墙。
前面的甬道上,竟然有人。
那人身形纤细,身旁立着一盏灯笼,灯光昏昏,暗红色的裙摆在风中飞扬。这一幕,怎地有些眼熟。
怎地不眼熟,前面那人,可不就是刚适才念叨过的女护卫。
这女护卫还真是战战兢兢,夜夜巡逻着,这一点倒是让人佩服。敢问世上有哪个像她有这般容貌的女子,不是娇贵地养在舒适的闺阁中,定然叫风儿吹拂不到娇艳的脸庞的呢?
段离燕佩服归佩服,却是脚尖一转,想绕过女护卫。虽然今晚他多吃了几个馄饨,但不代表他是想与女护卫交手。
已是晚了。
有疾风从身边掠过,段离燕猛然贴在墙上,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无可奈何:“这位女壮士,我马上便走。”
孙南枝看着他,却是问:“你可通毒物?”她问话的语气倒是冷冷冰冰的,有些像他。
毒物?
段离燕正欲摇头,却阴差阳错所在颔首:“略通一二。”明面上他虽然是高屋建瓴的王爷,但素日里西南府有些久查不明的疑难案子,却是他亲力亲为查明的。那些案子便有好些桩是投毒案,这应该,算是略通一二罢。
“跟我来。”孙南枝身影飘逸,压根没给他反映的空间。
莫名其妙的,原来要离开的段离燕默默的跟在孙南枝后头,走到那盏灯笼处。地上竟然还躺着三小我私家。三人都是内侍,一人穿着大总管的衣饰,另外两人却是普通的内侍。
不等孙南枝说话,段离燕已经皱着眉,着手去翻方禾的尸体。
此时方禾的面容、唇瓣已经开始泛黑,眉心中间那一点黑尤为明显。
很明显的中毒症状。
孙南枝道:“他倒下来之前还在走路。他中的是什么毒?”
段离燕皱眉,这里又没有仵作,也没有辅助的工具,如何能判断是什么毒?
等等!段离燕忽而反映过来,这女护卫不是宫里的人吗?宫中的内侍死了,她不去唤宫中的人,反而让他来检验?
正想着呢,忽而听得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巡逻的禁卫军。
段离燕还没有与禁卫军动手的计划,正想先走一步,忽而听得女护卫冷冷道:“走。”
段离燕目瞪口呆地看着女护卫似一只夜枭,翩然消失在风中。
幸得他反映够快,而那女子似乎也有意等他,段离燕越过几道墙,翻进一座冷冷清清的宫殿中。
宫殿中漆黑一片,段离燕鼻子翕动,闻得一股奇特的香味。
这股香味儿,他竟然不排斥。
顺着香味儿,段离燕的目光锁定孙南枝的所在。待视线习惯黑暗之后,他才看到孙南枝似乎在聆听外头的消息。
段离燕有片刻的迷惑,片刻之后,却是清醒了。这貌美的女子,竟然跟他一样,是外头来的贼儿!啊不,也不是贼,是夜探皇宫之人……
段离燕啼笑皆非。虽然如此推测,但照旧忍不住道:“女壮士为何要跑?”
为何不跑?她又不是宫里的人。孙南枝杏眼微微掠过一丝疑惑,看着段离燕。却又想起现在是夜里,旁人瞧不见她的心情。究竟刚刚征用了他,孙南枝不得不很有耐心地解释:“我不是宫里的人。”
言简意赅。
段离燕想用手狠狠地掐自己。同时也想骂高山。都怪高山第一次的误解,才有了后头的一连串误会。
段离燕小心翼翼地问孙南枝:“女壮士为何日日夜夜盘桓在宫中?”
这人怎地还没完没了的追问。但东家的任务,却是不能随便说出去的。
看在这人刚刚虽然没帮上忙,却原来也计划资助的份上,孙南枝照旧极有耐心地想了一个借口:“我喜欢这里灶房做的吃食。”这句话却是真的。
敢情女壮士每次与他们交手,是护食吗?段离燕想仰天长叹,最后照旧轻轻的叹了口气。能怪人家吗?只能怪他们先入为主。虽然是在宫里,但纷歧定是宫里人啊!
既不是宫中的人,她又日日夜夜盘桓在宫中,说不定见过秦太妃,或是听说过秦太妃的事儿。
虽然不省得她在宫中的真实目的,段离燕有一种直觉,这位自称喜欢宫中膳食的女壮士,可能与姜国天子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如此一想,段离燕安下心来,凭据江湖的规则朝孙南枝拱拱手:“女壮士在宫里,可曾听说过秦太妃?”
竟又是秦太妃?
孙南枝脸上不显,直接了当:“她死了。”
还真是见过。但瞧她的样子,是不想告诉他秦太妃尸首的下落。她是有预防的。
既然有预防,那一定是见过秦太妃,而且另有那么一丝紧密的联系。
段离燕的脑子转得极快。
没等他想好如何与她说,自己与秦太妃的关系,就见眼前美人身影一晃,人就不见了。正惊奇,忽而听得外头传来整齐划一的踏步声。
这是禁卫军在行动。
段离燕想起刚刚中毒而亡的,是宫中的大总管。大总管忽而中毒而亡,引起宫中防卫加紧,自是应该的。
他闭上眼睛,鼻子轻轻翕动,须臾之后再度睁开,朝孙南枝刚刚离去的偏向追踪而去。
高高的望楼上,被称作五爷的人静静地注视着一切。
就在后头一直弓着腰的下属差些忍不住流下鼻涕的时候,他终于伸出右手:“下去罢。”
“喏。”下属赶忙搀扶着五爷。
二人缓慢地走着。
那五爷,却是个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