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回 傻瓜，我来赴约了

　　战火纷飞，凤林镇的老黎民哪里另有心思过年。

　　若不是白皙净提起“今儿是除夕”，怕是连小程儿都忘了。

　　孙南枝向来对这些节日是不在意的。

　　更况且，如今的情况有些微妙。

　　秦婉柔还停留在凤林镇，虽然没日夜照料段离燕，但从那日取了一颗丹药与段离燕吃后，她每隔两个时辰，就过来看段离燕的情况。

　　段离燕仍旧无知无觉。

　　秦婉柔的药，没有用。

　　每日里，孙南枝都市渡真气与段离燕。

　　段离燕没有起色，她却有些憔悴了。

　　照旧白皙净忍不住，寻了张济，搜寻了些羊肉，做成羊羹与孙南枝吃。

　　秦婉柔进来时，白皙净正将羊羹端给孙南枝。

　　盖子拿开，浓郁的香味马上弥漫在房中。

　　秦婉柔眉头一皱，声音冷然：“燕儿昏厥不醒，你竟然另有心思吃羊羹？”这几日，秦婉柔不像以前那般淡然了，对孙南枝挑刺不已，言语越发的尖锐。

　　白皙净很是怕秦婉柔，闻言不由得垂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小程儿却是不怕的，亲自上前来替孙南枝将羊羹从锅中舀出，还一边道：“小枝姐快吃罢，你看你日夜操劳，脸色都憔悴了。王爷之前，是最喜欢替你张罗吃的了。”

　　这句话更是惹得秦婉柔神色猛地一变。

　　她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就要上前来将羊羹掀翻：“燕儿最是讨厌荤食了，你竟然当着他的面吃羊羹，可真是恶毒的女人。”

　　孙南枝淡然抬眼，在秦婉柔将羊羹掀翻之前将她的手按住：“王爷讨厌荤食，只要用了荤食便会作呕不已，太妃竟是，还不自省吗？”

　　她的眼神淡然，却似一把尖锐的刀，刺进秦婉柔的心中去。

　　秦婉柔神色微变，看着自己的手被孙南枝压制得死死的。孙南枝的手纤细白皙，可手上却有一道疤痕。那道疤痕，竟是有些狰狞。

　　她微微咬牙：“你松开我。”

　　孙南枝轻轻用力，将她往后面一送，秦婉柔趔趄着，差些没跌在地上。

　　孙南枝仍旧看着她：“你若是果真疼爱段离燕，便不会让他对你这个祖母又爱又恨。”

　　她轻轻舀起一勺羊羹，羊羹浓郁的香味四散着。

　　“真正心疼一小我私家，是应该竭尽所能，护他周全，爱屋及乌。”

　　“而不是，将自己喜好厌恶，全都加诸在他的身上。”

　　孙南枝吃完羊羹时，张济来报：“太妃起驾回府了。”

　　她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

　　用过羊羹后，她照旧替段离燕渡真气。

　　外面响起零零碎碎的爆竹声。

　　白皙净在外面低声与小程儿道：“却是过了这一年，再也没有措施收到我爹娘的压岁钱了。”

　　一直心心念念着嫁人的白皙净，忽地伤感起来。

　　小程儿缄默沉静半响，才慢吞吞道：“即是只有自己一小我私家，也要过得好。”

　　莫名其妙的对话。

　　她收回真气时，忽地发现段离燕脸上噙着笑，正温柔地看着她，尔后疲倦隧道：“小枝，不用花艰辛气了。我的毒，是解不了的。”

　　他说完，却是又闭上眼睛，沉甜睡去。

　　孙南枝望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良久，才喃喃道：“若是你不醒，我又该向谁讨俸禄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却是温柔的，恰似能掐出水来。

　　现在温柔似水的孙南枝，在战场上，却是令羌族人闻风丧胆的“女罗刹”。

　　这一场战火，羌族人与南临国结盟，企图借着羌族与南临国的险要之地，让西南军全军淹没，他们好一举拿下物产丰饶的西南府。

　　至于进攻姜国此外地方，他们暂时计划将西南府征服后，再作计划。

　　听说姜国新登位的天子，胆小如鼠，那卫苍造反数月，才不得不派了两个未曾听说过名头的将军来镇压。

　　梦想很美好，现实，有些残酷。

　　明明西南王段离燕都昏厥不醒了，可西南军却仍旧英勇善战。

　　一切只因为那叫做孙南枝的“女罗刹”。

　　她很少泛起在战场上，但但凡她泛起，即是他们鬼哭狼嚎的时候。

　　听说她还要抽闲去替西南王寻名医，医治西南王呢。

　　可不管西南王如何，他们却是省得的，即是西南王没了，西南军也是一支虎狼之师。

　　这一场战争下来，羌族被打到了只能蜷缩在寸草不生的地儿一角；而南临国，听说生生被逼过了红水河，进了常年雾气腾腾的百年森林里苟延残喘。

　　最后照旧孙南枝轻描淡写道：“做事不能杀鸡取卵，便放过他们罢。”

　　西南军总算收了手。

　　蔓延了一个月的战火，在上元节前数日，终于停下来了。

　　上元节前夕，孙南枝护送着段离燕回到西南王府。

　　段离燕昏厥不醒，孙南枝无心料理事务，便将所有的事务都交与段千寻。

　　段千寻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捡了个大自制。

　　但他接手所有的事务没两日，就差些被自己的母妃气了个半死。

　　原因自是段瑞求白瑶琼，将南丹盈姬接回来。将南丹盈姬接回来倒也无所谓，不外是养一小我私家而已。可偏生南丹盈姬亲自给段瑞写了一封信，坦言她这些年爱的人不是他，而是白家五郎白福山。此时她的族人有难，她理应与她的族人们在一起同甘共苦，而不是与敌人一道共享功名利禄。

　　这样的南丹盈姬，段千寻敬她有几分节气，可段瑞却像是中了邪毒一般，非要南丹盈姬不行。

　　明明前儿他还在玉香楼里与小桃红卿卿我我的。

　　段瑞不清醒便算了，自己的母妃也随着闹腾。说什么他是小的，之前段离燕作为老二做了西南王便算了，可现在段离燕都醒不外来了，理应也轮到段瑞作西南王府的主。

　　段千寻差些没气得吐血。

　　倘若段瑞能扶得上墙的话，他自然拱手相让。

　　段千寻忽而明白了，为何之前二哥对母后总板着脸，还立了不少规则，自己亦以身作则，克己复礼。

　　实在是因为，硬起心肠来做事，简直要好许多啊。

　　不外就算段千寻不做什么，段瑞也不敢闹腾到段离燕面前去。

　　究竟段离燕虽然昏厥了，但那妖女孙南枝却是还在呢。

　　白皙净有些依依不舍。

　　明儿即是上元节了，她也该走了。

　　小程儿凭据孙南枝的付托，装了好几车的礼物以及四个高等侍女送给她做妆奁。而且孙南枝也允许了，待她出嫁那日，亲自到白家堡去替她添妆。

　　白皙净又欢喜又伤感。

　　临行前一晚，她替孙南枝送茶点。

　　孙南枝像往常一样，坐在段离燕的榻旁替段离燕推拿着腿脚。

　　她穿着柔和的常服，头发柔顺地披散下来，梳成坠马髻。支摘窗半开着，将微凉的风送进来，是桂花浓郁的香味。

　　美人、昏厥不醒的病人，恰似一幅心碎的画。

　　白皙净小心翼翼：“小枝姐。”

　　孙南枝淡淡的应了一声：“进来罢。”

　　白皙净将茶点放在榻旁的矮桌上，欲言又止。最后照旧下定了决心：“小枝姐，明明白家所有的人都有嫌疑……”

　　可小枝姐却偏偏没有怀疑她。

　　孙南枝拉过被衾，将段离燕的双脚盖住，转头向白皙净，一双美丽的眸子洁净又冷然：“你有嫌疑吗？”

　　“虽然没有。”白皙净忽地满身一激灵，脱口而出。

　　孙南枝看着她：“放心嫁人。”

　　“嗯。”白皙净应下，躬身走了出去。

　　待走出走廊，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有嫌疑吗？却是连自己都糊涂了。

　　她轻飘飘的走下楼前，最后望了夜色中的瑶湖一眼。

　　夜色中的瑶湖，温柔得让人想沉溺在里面。

　　听说，瑶湖的名字，是天上的神仙命名的。

　　嗤，怎么可能呢？

　　白皙净敛眼，静静地走了下去。

　　孙南枝无心用茶点。

　　不外是在夜深的时候，将衣衫褪去，想沐浴。

　　衣衫才解了一半，就露出了狰狞的伤口。

　　当初在肩胛上的那道不大的伤口，如今狰狞地裂着巨大的口子，鲜血淋漓。

　　她面无心情的将衣衫解下，将自己浸泡在浴桶中。温热的水很快被染成红色，她淡然地望着那苍凉的血红，忽地心口一阵疼痛。

　　她竟是忍不住的咯了一声。

　　忽地，嘴中似乎是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开来。

　　她突然笑了，喃喃道：“原来一点都欠好吃。”

　　她闭上眼，静静地靠在浴桶壁上，往事似潮水般咆哮而来。

　　少年倔犟地看着她。

　　红衣女子终是不忍，临走前，心软道：“要不，我许你一个愿望罢。”

　　少年仍旧倔犟地看着她。

　　红衣女子叹了一声：“你我人神殊途，终究照旧要疏散。”

　　少年冲口而出：“那我便修炼成神，上那九天之上去寻你。”

　　怎么可能。红衣女子失笑。

　　最后她想了想，道：“这样罢，下次我下凡的时候，再寻你。不外，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可别老得让我认不出了。”

　　她说完，潇潇洒洒的走了。

　　少年仍旧倔犟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道红光，低声道：“即是我轮回转世，也要等你。”

　　原来，竟是如此。

　　良久，她悦目的唇忽地微微上扬：“傻瓜。”

　　夜深人静，未曾圆润的月高高的挂在空中，温柔地照着大地。

　　孙南枝掀开被衾，轻轻地伏在段离燕微微起伏的胸膛前，悄悄道：“傻瓜，我来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