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天道
近日
太安宫耳房里热闹特殊。
与海尼耶同住，达多加措头疼不已。
他的长舌鹦鹉在房内下了个蛋，整天扯着嗓子嚷嚷：“个大！个大！”
达多加措被吵得不行，威胁那只鸟：“再吵就把你拔毛下酒！”
鹦鹉来了劲，叫得更高声：“僧人吃肉，衣冠禽兽！僧人吃肉，衣冠禽兽！”
比鹦鹉还吵的即是高僧海尼耶。
他成日抱着三皇子不愿撒手，一口一个“贫僧的乖孙贼！”
最要命的还不是那只鹦鹉，也不是海尼耶嗓门大。
而是三皇子吃了海尼耶的几服药，开始有反映了。
一开始，三皇子只是哼哼唧唧，宫娥们以为是他回光返照，谁也不敢向太后禀报。
厥后，三皇子会哭了，还会笑了。
南枝便抱着三皇子参见太后。
太后脸上的喜色转瞬即逝，隔着珠帘，向南枝付托道：“去给他洗个澡吧。”
太后对三皇子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棋子而已，谁会用心呢？
但三皇子起死回生的消息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宫中。
这是太后在昭告，太安宫的职位将无可撼动。
就在太后风物无两之时，唯有达多加措躲在耳房中以泪洗面。
太后差人问海尼耶要什么赏赐，海尼耶什么也不要。
太后对这个消息显然很不满意，他什么都不要，也就意味着此人收买不了。
没有欲望的人，便没有禁忌，最是难搞。
关于三皇子的消息越传越玄乎。
先是会哭、会笑了，再是会下地跑了，甚至有小太监还听说三皇子能随着鹦鹉飞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现在该轮到卧龙殿着急了。
张长灵入宫之后被封昭仪。
每每听到“张昭仪”三个字时，贤亲王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联想到被他误杀的“章昭仪”。
张长灵与章妙彤相差甚大。
章妙彤入宫甚早，准确来说，她生前甚至都没有与明仁帝同过房。
她的一双妙瞳里尽是天真与好奇，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模样。
而张长灵则差异。
她的眼中没有欲望，透着淡淡悲悼。
她顺从灵巧，脸上少有笑容，但一笑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绽放。
岂论是张长灵照旧章妙彤，都甚得贤亲王欢心。
贤亲王甚至对张长灵越发上心。
他喜欢她身上那股平静，是宫里人所没有的工具。
她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与整个荒唐凶险的凡间格格不入。
自入宫以来，张长灵日日喝着种种苦药，调治身子。
她的功效就是尽快诞下龙子，以牢固卧龙殿的权势。
如此，卧龙殿才真正拥有与太安宫分庭抗礼的实力。
然而苦药吃尽，也迟迟不见张长灵有反映。
她倒是将太医院的列位太医都认了个遍。
张长灵见过的太医中，有皇后的人，更有太后的人。
在这一点上，她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卧龙殿不能诞下龙子，皇上不能延续血脉。
卧龙殿中青烟缭绕。
贤亲王身着青蓝色道袍，面对一张太极图做法。
蒋肇忠跪在正殿之前，惴惴不安地期待皇上旨意。
高云骏是他蒋肇忠选出来的人，刚到域州没多久，便接到飞鸽传书说人没了。
再一细问，信上回复说是高云骏深夜如厕，一个没踩稳，掉进茅坑里给臭死了。
这显然是屠沐的搪塞之词。
横竖已经死无对质，任屠沐怎么说都能撇清与锦衣卫的关系。
此番行动，贤亲王简直棋输一着，选了高云骏那样一个草包，怨不得旁人。
“传朕的旨意——”
贤亲王端着一个精致的玉碗，边搅拌边道：“八万风雷军由你接管，带回祁都。”
蒋肇忠道：“可是太子殿下还未撤军。”
“还指望祁溶撤军？我已经赔了个风雷军将军进去，不能把整个风雷军都赔进去。”
贤亲王喝了一口碗里的水，道：“幸亏朕此次丢的只是个不中用的高云骏。你与祁溶打交道时，要慎之又慎，切勿步了高云骏的后尘。”
蒋肇忠听得有些糊涂：祁溶不是他的亲儿子吗？
是了。
天家无父子。
蒋肇忠心道。
贤亲王喝光了玉碗里的水。
那水名为“玉水”，乃白玉磨成粉混淆了水，调制而成。
他怀疑张长灵怀不上子嗣是与自己有关，便从天师那里求来了方子。
“但……”
蒋肇忠欲言又止，想了想照旧将自己的记挂说了出来：“风雷军是陛下的一把刀，微臣此番前往濒州，若拿不回戎马，该如何是好？”
蒋肇忠的这句话另有另外一层意思——拿不回风雷军是小，他蒋肇忠要是回不来了，该如何是好？
这不是贤亲王考虑的问题。
风雷军能拿回来最好，拿不回来也就而已。
牺牲他一个蒋肇忠那都不叫事儿。
“朕真正的刀，在鑫州。”
贤亲王的声音飘忽，飘了很远很远。
*
濒州东城外传来消息——丰川玄与他的残余队伍将撤军回鑫州。
叶游元坐在马车上，对丰川玄道：“你撤军回倭国好吗？”
丰川玄穿着一身崭新的雪白袈裟，闭目假寐，徐徐道：“我把你我的国酿成一个国，欠好吗？这样我便无需远渡重洋来见你了。”
荒唐。
叶游元心里这么想，面上则说：“你要见我，也不必远渡重洋。我可以去看你。”
“看了仍会离开，就像你当年一样。”
丰川玄睁开了眼，看向叶游元。
叶游元迎着他的目光，回避了，垂眸道：“你我生而差异，又何须强求？”
“非是我在强求，而是我在顺应。我心悦于你，便拉了你来陪我。你们国君昏聩无能，那么，他管不了的事，便由我来管。”
丰川玄看着叶游元说：“这就是天道。”
叶游元在心里冷笑：这张嘴倒是与念书时无异，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想着，他试探道：“那接下来呢？撤兵回鑫州之后，你又待如何？”
丰川玄瞬间瞧出了叶游元的心思——他想从这里传消息出去。
丰川玄笑了笑，捻着佛珠道：“你大可与我风花雪月。至于战事，非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