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慈悲
不外，这声音有些熟悉。
苏克玉迟疑片刻，照旧忍不住起身去看个究竟。
自恩师逝世后，苏克玉消极避世，不愿见人，很少走出这个小草屋。
小草屋外
迎面走来一个翩翩白衣小令郎，瘦瘦小小，在院子里踏着月光而来。
“江公公？”
苏克玉压抑不住语气里的惊喜。
江锁笑着走来，说：“当年你在平州，不也一样逞螳臂当车之勇，犯蚍蜉撼树之蠢？如今倒还笑起子弟来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匹夫不言那时蠢。”
苏克玉笑着，做出邀请的行动：“快请进屋来坐。”
因在平州经历的种种事情，他对江锁绝不设防。
“这位令郎是……”
楚温良没见过江锁，也没见过表哥对谁如此热情过。
江……公公？
是那个以一己之力横扫太安宫的江锁江公公？
“我果真没有猜错。”
江锁看着楚温良道：“只以小令郎一人之力恐怕难担青云书院之大任，这个书院背后，还另有他人。”
楚温良有些不满：“小令郎，小令郎，我哪里小了？”
江锁道：“我是说年纪，又不是其他什么地方。”
楚温良：“……”
苏克玉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是何时来的？”
江锁道：“散步来的。正巧看到了丁谧。”
苏克玉问：“这么说，温良跟丁谧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怎么？”
江锁显然是把该听的都记下来了。
苏克玉的神情有些许紧张，道：“既然你一早便来了，我们都没有察觉，若这院子还藏着其他人……”
结果不堪设想。
江锁眉峰轻轻一挑。
三人正说着话，草屋外突然闪过一个黑影，疾如旋踵地消失。
*
清晨上朝
卧龙殿中一片肃然。
朝臣在烟雾缭绕中，黑压压站了一排。
姬荀是被抬上来的，口水浸湿了半边衣襟。
丰川玄坐在他的劈面。
这样的象征意味很浓。
一边是内阁，一边是兵权，半壁山河各在左右。
贤亲王高坐龙椅之上，饶有兴致地睨着姬荀。
太安宫壮盛时，姬荀何等不行一世，明仁帝软弱，受尽内阁的窝囊气。
姬荀的儿子姬元膺可是教坊司的常客，贤亲王供养的姐儿们可没少在他手底下受气。
贤亲王气定神闲隧道：“阁老府中的小十九快要生了吧，说是个儿子？昨夜闹腾得厉害，肚子都被踢成了梯形，儿子最能折腾。”
喻庆喜站在贤亲王身边为他打扇，脸上轻轻透着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姬荀将贤亲王的每一个字都听在心上，但他不能说话，也看不出此时现在的心情。
下面的姬党一列被吓得脸都绿了——昨夜发生的事，皇上竟全部知晓。
众朝臣个个紧抿唇线，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贤亲王扫了一眼座下，不再说话。
喻庆喜扯着尖细的嗓子徐徐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还能有什么事？！
夹紧嘴巴过日子吧。
贤亲王坐在龙椅上受朝臣拜贺后满意离开。
他今日说的话不多，但目的已经告竣。
他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众臣，从前攀附姬党他可以既往不咎，但如今已经变天，若是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不敬之言，可莫要怪他心狠手辣。
*
丁谧失业在家，正在书房中计划万民上书事宜。
屋外传来一阵尖叫、喧哗。
丁谧好频频都被打断了思路。
他推开门，吼道：“吵什么……”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丁谧周身血液凝固，丁贵寓下五十来口人，悉数倒在血泊之中。
丁夫人还没有死透，一只血手哆嗦着伸向丁谧的偏向，嘴里喊着：“老……爷……”
“你们！”
丁谧带着哭腔，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我们乃是西厂，刚刚设立的衙门。”
喻庆喜踏血而来，踩在尸体上也不避不让。
他作势要坐下，身旁的小太监立时钻到了喻庆喜的屁股下面，当起了人肉凳子。
那威风，就连壮盛时期的东厂江锁也是望尘莫及。
“昨夜在青云书院，丁大人说得痛快酣畅，可有想过今日之祸？”
喻庆喜略带悲悯地问道。
丁谧声音哆嗦：“无后阉人！猪狗不如！”
喻庆喜垂眸看着自己的指甲盖，道：“拿天下人做幌子，实则要篡了卧龙殿的位。你们内阁认真是无路可走了，竟把朝堂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十六岁的酸儒身上。你当西厂人都是死的。”
丁谧满眼恐惧，嘴唇颤颤：他们竟什么都知道。
“我本想留你一命，可是活要有在世的用处。”
喻庆喜慈悲隧道：“如今内阁寸木难支，咱家想了又想，留你……何用？”
就在这时，他站起了身。
手起刀落，丁谧的脑袋滚入了血泊之中，双眼瞪得滚圆，滚到喻庆喜脚下。
喻庆喜一脚将脑袋踢开，掏出白帕子擦鞋。
他看着一屋子死人，喃喃道：“这样的死法……痛快啊。”
他想起江锁折磨自己时的场景，又想起辉州州府骆邺被凌迟的样子，忽而觉得自己真是慈悲至极了。
“走吧。”
喻庆喜怀揣着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度，道：“随咱家去青云书屋。”
风雷军冲在前面，为这位新走马上任的西厂厂果真路，本就不宽的街道更显狭窄。
有小孩好奇地探头出来瞧热闹，被怙恃捂着眼拉回屋。
风雷军所到之处，都关门闭户。
喻庆喜尽情享受着这种感受，抬抬手指，便能要人性命。
他装疯卖傻，一步步走到今天，只差江锁这一个对头，该享的福只会多不会少。
他掏出一条新的白手帕，捂住了鼻子。
他这一路为了骗过江锁，是吃屎喝尿装过来的，最怕脏。
若不是为了亲手逮住江锁，他堂堂西厂厂公怎会泛起在这样一个腌臜之地？
“报！屋里没人！”
喻庆喜皱了皱眉，尖着嗓子道：“看我干什么？！找啊！”
风雷军四散开去找人。
整个民宅马上鸡飞狗走。
喻庆喜冷静脸，呵道：“江锁狡诈，帝师之女，昨夜你们风雷军前哨惊动了他们，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能找的地方都给我仔细着点儿！”
喻庆喜转念一想，若是逃跑，她会去哪儿？
帝师之女。
莫不是回了早已查封的姜府？
想到此处，喻庆喜立刻喝道：“这里留一队人马继续搜！其余的人随我去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