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后排的一个女孩子晕了已往,旁边立着的婆子立即上前抬到边上,站着的嬷嬷用手中裹着棉布的棍子重重的敲着歪了坐姿的女孩子,众人慌忙重新坐正了,李青只觉得左手被人碰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转头,顾如烟已经斜斜的倒在了她身上,李青急遽伸手去扶她,背上却被重重的敲了一记,痛得她低低的“啊”了一声,旁边已经有婆子过来把顾如烟抬到一边。
接下来的时辰,不时有女孩子晕倒被抬已往,醒转过来再规则的跪坐回去,旁边的人闻若未闻,只纹丝不动的规则跪坐着,随着周嬷嬷诵读女戒。
午饭,险些没人吃得下,李青勉强着自己吃了半碗饭,孟水佩也吃了半碗,黄玲儿喝了小半碗汤,就放下了,顾如烟晕了频频,饭菜送到嘴里又呕了出来,李青悄悄的拉着她的手,偷偷诊了诊脉,知她是吃不下工具的,转过头,低低的劝黄玲儿道:
“玲儿姐姐照旧得吃些工具,下午才好撑得下去。”
黄玲儿眼波流动,看了李青片刻,挑着碗里的米粒慢慢吃了小半碗饭。
晚上回到屋子里,李青只觉得满身的骨头要一根根散开来,扯得筋、肉无处不痛,知道是劳损着了,勉强取了衣服去了净房,守净房的婆子已经取了热水过来,李青央送水的婆子多倒些热水,婆子面无心情的看看她,手下却多倒了半桶热水进去,李青低低的道了谢,脱了衣服泡在热水中,揉着能摸获得的几个穴道,泡了小半个时辰,才觉得许多几何了。
洗漱完毕,回到房间里,孟水佩和黄玲儿不在房里,顾如烟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李青急遽走已往,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按住脉搏,顾如烟慢慢转过头,睁开眼睛看着她,张张嘴想说话,李青微微笑着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凝神仔细的诊着脉,片刻,笑着把顾如烟的手放回去,摸摸她的脸颊说道:
“没事的,就是累着了,姐姐帮你去了簪环,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说着,帮她去了簪环饰物,散了头发,又站起来给她脱了鞋子,把脚放好,扯开细布薄被,仔细的盖上,笑着慰藉她:
“好好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顾如烟神情平静放松下来,脸上也带出些笑意来,有些依恋似的看了看李青,闭上了眼睛。
李青坐在床边,听她呼吸徐徐均匀绵长起来,知她睡熟了,方轻轻的站起来,放好帐子。回到自己的床上坐下。皱起了眉头,顾如烟这是之前忧虑、伤心、惊骇太过,今天又过于劳累些,郁结于胸,现在这病的症候虽然还没有发出来,却也得吃些药才气疏散得出来了。
但是,她们已经这些入了官的人,生病非经特旨,都只能以症取药,顾如烟这病,表症还没有发出来,如何取药呢?若等这病表症出来……不行,再象今天这样劳累两三天,这顾如烟半条命都要没了,可是,她懂医术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李青站起来,来回转着圈。
门口有人影晃动了一下,黄玲儿湿着头发走了进来,李青突然想起顾如烟那声“玲儿姐姐”,眼睛亮了一亮。笑着说道:
“洗了澡,舒服些了吧?”
黄玲儿拖着脚步走到床边,长长的舒了口气,仰面倒了下去,
“可不是舒服多了!”
“如烟妹妹累坏了,澡也没洗就睡着了,我刚帮她去了簪环。”
黄玲儿听了,用手臂撑起身子,往顾如烟床上看了看,又倒了下去,叹了口气道:
“烟儿也是个可怜的。”
“嗯?你们从前认识的?”
李青好奇的问道,黄玲儿甩了鞋子,把脚放到了床上,
“她母亲是我继母的姨表亲,从前她母亲在世时,几多疼爱她!真正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惜她母亲去年上没了,不外半年,她父亲就续了弦。”
黄玲儿有些愤愤,也有些伤感寥落的说着,李青黯然的低低说道:
“都是没娘的孩子!”
黄玲儿没有作声,两人缄默沉静了一会儿,李青又说道:
“如烟妹妹今天饭也没吃下,我看她把饭送到嘴里又呕了出来,从前,我也这样过一回,不外,我那是因为哭得伤着了,如烟妹妹是不是离开家时也哭得狠了?”
黄玲儿听了,撑起半边身子,隔着帐子看了看顾如烟,转头又看了看李青,
“你倒是个细心的,她的性子太软了些!一听说要入官,就是知道哭,可不是哭伤了!也不想想,哭有什么用?!”
“噢,那倒是要早点吃些药才行,不能延长了,我听奶娘说过,这病疏散得实时,倒没什么,若是延长了,说不定要伤了半条命呢。我还记得其时吃的药名,你看,要不要找当值的嬷嬷讨些药,给如烟妹妹吃?”
黄玲儿坐了起来,拖着鞋子走到顾如烟床前,掀起帐子,仔细的看了一回,又坐回床上,皱着眉头,用脚尖挑着鞋子慢慢的晃着,李青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建议道: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找嬷嬷?”
黄玲儿转过头,看了看李青,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顾如烟,轻轻咬着嘴唇,点了颔首。
两人穿了衣服鞋子,当值的嬷嬷就住在隔邻屋子里,黄玲儿和李青到了门口,敲了门,当值的嬷嬷冷静脸听了,又到乙号房里看了一回,沉吟了一会儿,叫了个婆子过来,付托她去禀了外面当值的司官。
黄玲儿和李青回了屋里,孟水佩还没有回来。黄玲儿冷笑道:
“这是个小贱人!老娘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李青只觉得汗也淌下来了,黄玲儿又转头斜着眼眉看着她说道:
“你也当心些!”
黄玲儿吹熄了灯,两人放下帐子,上床睡了。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进了屋子,李青惊觉起来,悄悄掀起帐子,只见孟水佩正转身关了门,轻手轻脚的往里走,李青放下帐子,静静听着孟水佩淅淅索索了一会儿睡下了,也翻了个身,沉甜睡了已往。
第二天一早,有婆子给顾如烟送了几丸药过来,李青忙上前,装作好奇的从顾如烟手中拿过来,闻了闻,皱着眉头说:
“药丸子都是一个味。”
黄玲儿从梳妆台前回过头,对顾如烟道:
“昨天我看你病了,找了嬷嬷给你求了这药,快吃了吧,往后,别淌那些没用的眼泪水!”
孟水佩笑着倒了杯水递给顾如烟道:
“昨天妹妹生病,我竟没看出来,妹妹快吃了药吧。”
黄玲儿“哼”了一声,转过了头,顾如烟郑重谢了黄玲儿,冲孟水佩谢谢的笑笑,接过水把药吃了。李青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这药很对症,顾如烟吃上几天就能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从跪坐到优雅的站立、行走、奉酒、进箸、近身侍候,规则也从女戒学到了大庆礼法、律法、制度。各人徐徐的适应了。只有李青,肤色越来越苍白干枯,已经没有了刚进来时的柔嫩水润,一天天老气横生起来,除了那管声音仍旧甜糯妩媚外,人越来越不起眼了。孟水佩对她越来越亲热,只是李青总是很累,拒绝了她出去走动的邀请,每日除了上课、用饭,只在房内躺着,有时和顾如烟说说话,黄玲儿也经常在各屋走动,乙号房里多数时候只有李青和顾如烟在。
徐徐的,院子里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再过两周就是秋夕节了,院子里的气氛慢慢有些不安和诡异起来。
李青洗漱完毕,正准备往角门回房里去,孟水佩从角门迎着她过来,眼光飞快的扫了遍周围,拉着她转到角落里,声音压得极低的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们秋夕节的部署?”
李青茫然的摇摇头,孟水佩盯着她,又转头飞快扫了下四周,低低的说道:
“我告诉你,可千万不能说给别人!”
李青忙点颔首,孟水佩贴着她的耳朵,略有些兴奋的说道:
“听说秋夕节我们要进宫观礼!”
她们这些准女官的观礼,其实就是跟在当值的女官后面学习,孟水佩的兴奋肯定不是因为能随着学习,秋夕节上皇上、皇后、妃嫔和所有在京的成年皇子都市在,她的兴奋是为了皇上照旧皇子?
李青惊呼道:
“真的?!”
孟水佩忙用手捂住她的嘴,飞快的四下张望着,李青拉开她的手,点着头压低声音道:
“你放心,我……”
摇着头示意不会再说这件事,孟水佩轻轻的松了口气,拉着她往角门走去,边走边说:
“我一听到,就想着来告诉你,我们姐妹一定要相互照顾才行呢。”
李青忙着颔首,谢谢的说道:
“多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