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锚 (4)
天色暗下来了，温度却没有一同降下来，仍然热得人满身难受。
聒噪的蝉鸣从窗口传来。空气胶着，没有一丝风。
普罗透斯神父向门口走去，汗水渗透了他的内衫。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贝克夫人，我并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而且，我并不讨厌苦味。歉仄，既然布莱特神父还没有到，我想，我要先行告辞了。”
亚当动了动，挡在了门口。
“等等。”他说。
“普罗透斯神父，”在普罗透斯身后，莉莉丝展开了一幅画作。“您是否熟悉这幅画呢？”
普罗透斯手指动了动，徐徐转过身。
在莉莉丝的手中，展开了一幅阴仄、压抑的画作。
漆黑的恶魔，面向恶魔的女子。恶魔似乎要将那女子完全裹进深渊。
“不，”普罗透斯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幅画。”
“是么。还请您再仔细看看。”莉莉丝说。
“我不明白，贝克夫人。”普罗透斯再次转过身，“没有见过，就是没有见过。我要走了。”
亚当仍然挡在门口。
“我在这里面纷飞的玄色羽毛中，找到了一个d。”
莉莉丝说。
“在你家中的那幅画中，鲜红的锚之中，也同样隐藏着一个d。”
“想必，不只这两幅画吧，你其他的画中，也都隐藏着一个d。你一定要我一个一个找出来，你才肯认可吗？”
“所以，那一日，也未见告一声，就造访我的，原来是贝克夫人啊。”
普罗透斯讥笑地说。
“真的没有想到，贝克夫人另有爬窗潜行的喜好。”
“真是歉仄啊。”莉莉丝毫无悔意地说，“如果，你不是d，我愿意向你跪地致歉，任你处罚。”
“这倒是不必了。”
普罗透斯说，他的目光穿过亚当，似乎在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确实，我认可，我就是d，但我不知道贝克夫人如此咄咄逼人，有何原理。究竟，我和其他人的死亡没有关系。”
——戴娜不行置信的倒在他怀中，那双美丽的眸子充满了控诉。当他攥紧戴娜的脖颈，戴娜还挣扎着想要用手去抚摸他。
“我并没有杀害戴娜。我怎么会杀了我的爱人？她的逝世，让我也深受折磨……所以，我才会取消订购雏菊项链，否则，每当看到项链，就会让我想起那些快乐的时光……那些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快乐。”
——他将戴娜的头扭断，为了制止之后她会感应痛苦……接着，他将她的胸部切掉，吃掉了她的眼球、子宫另有四肢……
“我是那样的爱她。但这样的爱是不被允许的，因此，我才隐瞒了这一切。甚至无法果真为她痛哭，为她复仇。至于吉蒂——我确实曾经见过她，但是，我并没有做什么，就让她离开了。”
普罗透斯转过身，面向莉莉丝，看着她的眼睛，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吉蒂，我只是要用她来检测我的虔诚，对阿尔法神的虔诚，对戴娜的虔诚。我什么都没有对她做。而且，是她主动接近我的。她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不菲的酬金。”
——为了让吉蒂这种浪荡的女人感受到更大的痛苦，他用长矛从下而上，穿透她的身体，刻意避开心、肺、脑，堵住她的嘴，让她品尝美丽的痛苦和恐惧。她破碎的哀吟如此美妙。
“神父，”莉莉丝一步一步走近普罗透斯，与他面劈面，“请问，你在笑什么？”
普罗透斯条件反射地用手去摸嘴角——没有，他没有笑。
“我开玩笑，你怎么就认真了呢。”莉莉丝说，声音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原来，你也认为自己会笑，对吗？”
“哦，是了，我从布莱特神父那里听说，你是从米利都来希纳的。绿色的丝绸也是在那里买的吧。你以为裹上昂贵的贵色丝绸，就能让你的罪行被掩盖吗？就能体现你的恻隐和爱意吗？”
——等一切结束，他望着戴娜残缺不全的尸体，热泪涌出眼眶。他哭泣着拿起绿色的丝绸，将戴娜剩余的尸块包裹住，搂在怀里。
“对了，在米利都，你曾经卖力女巫审判。”
“……”
“所以，想必你很懂如何行刑吧？”莉莉丝盯着她，“如何用长矛穿透身体，却不让受刑者立刻死去。如何肢解人的身体……”
“不用再说了。”普罗透斯说，“我站在这里，听你说话，却不是任由你污蔑的。如果有证据，就拿出证据来。否则，就立即停止这些无端指控。否则，我将指控你私自突入我家，行止不端。”
莉莉丝盯着他。
“我真惊讶，惊讶于你的无动于衷！痛苦于戴娜的痴心错付！
”你要证据？好啊。你院子中的杜松子树下，想必，埋着受害者的骨头吧。我这就找人挖开！”
莉莉丝的眼睛中燃烧着憎恨的火焰。
“那一日，我潜进你家，留下了伪造的羊皮纸，你便如惊弓之鸟，却又畏惧被监视，不敢转移受害者的遗骨，只能装作漫不经心地检查院中是否宁静。”
“亚当，这就部署人手——”
“——够了。”普罗透斯突然打断她，垂下头。
在一片缄默沉静中，他终于认可了一切。
“……两起案件都是我做的。不必再去打扰戴娜的安宁。”
“——打扰戴娜的安宁？”莉莉丝急促的喘息着，痛苦的眼泪从眼框中溢出。“你有什么权利这么说？——你杀了她！”
亚当走过来，拉住了莉莉丝的手。
莉莉丝慢慢平静下来。
“——她是我的锚。”
普罗透斯突然说。
“——什么？”
众人露出不解的神色。
“她是我的锚。我是一只动荡不安的船，而她是我的锚。”
普罗透斯灰色的眼睛盛满了伤心和遗憾。
“可惜，最终照旧失败了。”、
普罗透斯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餐桌旁，望着盘中的千屈菜饼，慢慢道。
“我从有意识开始，内心就充满了狂风雨——我的内心如野兽，渴望嗜血与杀戮。
“因此，我积极加入了横跨大陆的宗教战争，鲜血满足了我沸腾不已的灵魂。可惜，战争很快结束，我又无所事事。之后，在推荐下，我加入了米利都的裁判所，卖力女巫审判。
“这是一份再适合我不外的事情。我内心的野兽得以蛰伏。在那个年代，无论想要折磨谁，是否有证据，都可以尽情浪费手中的权力。许多位高权重的人用金钱行贿我们，为他们铲除异己。
“鲜血、金钱、刑具，那对我而言，那真是最好的时代。”
他回忆着已往的美好和富贵，唇边无意识地露出微笑的弧度。
桃瑞丝听得一脸震惊。她像是不认识普罗透斯一般，瞪着一双眼睛。
她曾经思慕过普罗透斯，甚至在已经确定他是凶手时，还想过他或许是不得以为之——
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不外是批着人皮、追逐杀戮的野兽。
“可惜，好景不长，米利都的新阶层崛起，这个都市变得越来越开放，裁判所的职位越来越岌岌可危，没有措施再随意折磨所谓的女巫，许多刑罚也因为太过血腥而被废弃……”
普罗透斯露出痛苦的神情。
“正因为此，在一次审判中，我因为无法克制嗜血的渴望，而受到了处罚……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在裁判所的体现被看重，让我来到希纳，这个信仰阿尔法神的乡村，成为守护阿尔法神戒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