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人偶

　　此时，夜已深，雨将将停止，空气中弥漫着萧瑟而严寒的气味。

　　在阿卡迪亚教堂的大房间里，一群面容秀美、身形瘦弱的奴隶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围坐成一圈，瑟瑟发抖。

　　在她们的中间，摆放着精美的餐食，比昨晚她们到来时的第一餐还要精美，甚至有了在教堂中少见的肉类和蜂蜜。

　　诱人的香气直向她们的鼻孔中钻。有几位奴隶照旧忍耐不出，将手伸向了裹满酱汁的肉片。

　　但凉子没有动。她也没有和旁人抱做一团。她的眉头紧紧地蹙起，像是在思考什么。

　　就在这时，门开了，布莱特和路易斯依次走了进来——正在大口咀嚼的奴隶吓得满身发抖，甚至呕吐了起来。路易斯皱起眉，布莱特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两人往旁闪开，露出了在她们身后的一个少女。

　　少女有着金色的秀发，琥珀色的眼睛，皮肤白得发光，身体却十分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眼睛中闪着惊慌的光。

　　少女后面的一个骑士粗鲁地推了她一把，她脚底一滑，整好撞到侧坐的凉子胸口。

　　“不、不、欠美意思，我……”

　　少女还没说完，布莱特就直接宣布道，“昨天晚上跑了一个少女——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协助她逃路的。”他的目光很是冷酷地扫过在场众人，在看向一头粉发的修女时，微微停驻了片刻。“戴娜。”他叫出修女的名字，直截了当，“今天你必须保证，所有的人都吃掉食物。在场的骑士都将协助你。”

　　“至于你，”布莱特看向瑟缩在凉子身边的少女，“桃瑞丝，你最好知道怎么做。”

　　布莱特说完就离开了，只剩下戴娜，另有路易斯领导着其他骑士，将这些面露恐惧之色的少女团团围住。

　　门又开了。一批修女鱼贯而入，又重新端上了越发丰盛的菜肴。

　　“请……请各人用餐。”

　　望着一众面露恐惧之色的少女，戴娜犹豫地说，甚至不知所措地鞠了一躬。

　　众人没动。路易斯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臂。

　　一位骑士面无心情地走上来，端进一碗菜汤，直接灌入一位奴隶的喉咙。

　　这个行动打破了寂静的气氛，其他的奴隶哆嗦着身体，端起汤碗，或是拾起肉片等菜肴。

　　桃瑞丝喝着汤，眼泪从眼眶中滑落下来。

　　凉子叹了口气，拿起了一块抹着蜂蜜的面包。

　　***

　　魔之塔的厨房里，莉莉丝缄默沉静地吃着托盘上的食物。

　　名叫凯瑟琳的女子，默默地为她续上热汤。

　　“其实，主人以前不是这样的。”

　　凯瑟琳慢慢地说。

　　莉莉丝的咀嚼停顿了片刻。

　　“主人以前是位少年，但他被困在这塔里，相当孑立。因为，这是一座只能进、不能出的塔。为了防止别人误闯进塔里，他设置了一个特殊的封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去年同样的时间，塔的封印破了，有人进来了……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主人就……酿成这样了。”

　　凯瑟琳说，眼里蕴着泪水。

　　“主人在最后的清醒时刻，再次设置了封印……所以我没有想到，还会有人进来。很歉仄。”

　　凯瑟琳深深地鞠了一躬，泪水从她的脸颊滚落。

　　莉莉丝没有说话，眼中仍然留着预防的神色。

　　“我知道突然这样说，您很难相信我。”凯瑟琳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但是，现在请您跟我来，离开这里到下面去，我为您准备了房间和换洗的衣物。而且，现在要到黎明了。”

　　这时，莉莉丝才注意到，厨房的墙壁上挂着一个老式时钟。但不像其他时钟，它走针的声音是静悄悄的。

　　“……”莉莉丝没说话。

　　凯瑟琳继续道，“主人……在逢魔时刻会……泛起在这层楼，以及这层楼之上。逢魔时刻是指黄昏期间和黎明期间，这段时间，请务必不要到这层楼以上。所以，还请您先随着我下楼。”

　　莉莉丝这回动了。虽然照旧抱着将信将疑的神色。

　　沿着旋转阶梯向下的时候，莉莉丝慢慢地开口问道，“……既然你说，这座塔只能进不能出，为什么你可以自由进出？”

　　凯瑟琳停住脚步，在稍矮的阶梯处仰视着莉莉丝。

　　“因为，我与阿多尼斯，并不是人，而是主人制作的玩偶。是依靠主人的魔力运行的。”

　　她边说着边挽起袖口，露出腕枢纽。又低下头，提起裙摆，露出踝枢纽。那连接处都是球形枢纽。

　　莉莉丝震惊地睁大眼睛。

　　“在主人还没有丧失理智的时候，曾经制作了我们。”凯瑟琳解释完毕后，又重新整理袖口和裙摆，继续领着莉莉丝向楼下走去。

　　他们一直下了二层后。

　　“就是这间。”凯瑟琳打开房门——这是一扇带着浮雕的房门。上面刻画着一位少女与怪物坚持。怪物挥舞着数条触手。

　　莉莉丝抿了抿唇，跟在凯瑟琳身后，走进了房间。

　　出乎她意料，房间里很是温暖、明亮。壁炉中的火焰烈烈燃烧着，墙壁上挂着诉说天使、圣母的画像。最里面的大床上的被子，看起来蓬松而柔软，床帏绣着金色的丝线。

　　莉莉丝看到了她的斗篷。现在，斗篷已经被烘干了，摆在衣架上。而衡宇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碗汤药，另有药膏。

　　一切都显得静谧而详和，如果那些撕裂一般的痛楚离开她的身体的话。

　　“这个房间就属于您了，请您放心地在此休息。明天早上您醒来后，我再跟您说其他事宜。桌上的汤药请您趁热喝掉，另有我们为您准备的药膏，这对您伤口愈合有利益。换洗的衣服就在衣柜里。”

　　凯瑟琳离开后，莉莉丝打开衣柜，被里面式样繁多、价钱昂贵的衣物吓了一跳。

　　她挑选了一件式样最简朴的换上，披了自己的斗篷，附在门边，侧听倾听，直到确认凯瑟琳的脚步消失了，才打开门，警惕地向楼下走去。

　　——她要离开这里。

　　凯瑟琳说，这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塔，但她也说过，主人为塔设置了封印。

　　她既然能进来，说不定也能出去呢？

　　谁知道这里的怪物，会不会像凯瑟琳说的那样，循分地呆在厨房以上的空间？

　　忽略着身体的疼痛，莉莉丝加速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