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随着小曲身后在走路,听着他解说路上的殿宇,但是武柔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孩子的样子。
她满腹的好奇,尤其是他肩上的补丁。
终于,她照旧问出了口:
“曲内侍,为何晋王殿下穿着有补丁的衣服?”
小曲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了,还会提起晋王的话题。
但是他依旧回覆了,很认真地想了想,说:
“听闻晋王殿下最像文德皇后,文德皇后从来朴素节俭,虽然贵为皇后,但是所取皆为所需,晋王殿下从小耳濡目染,许是受了影响。”
武柔不说话了,相反她皱了皱眉头,心想一件衣服而已,连平常富家子弟都不穿打补丁的衣服,况且他是大唐的嫡出皇子,不觉得有失体面吗?
如此故作姿态,难免浮于外貌,显得虚伪。
她不由地心想,好好的一个孩子,这是被人教坏了吧?
可是这话她不敢说,文德皇后是长孙皇后的谥号,她岂论在世照旧死了,都是大唐的一个传奇,足以跟大唐天子陛下并肩的传奇。
“再往前那一片,就是立政殿和武德殿,过了武德殿的宫墙,就是东宫,太极宫的东面就到头了。咱们就不用已往了。
现如今陛下常住立政殿,晋王和晋阳公主被陛下带在身边养育。陛下平时也会在武德殿理政,接见太子和亲近大臣。所以这一带防卫尤其森严,若是擅闯,可是会被乱棍打死的。”
武柔听闻瞳孔晃动了一下,小心谨慎地问道:
“……听曲内侍的话音,似乎真的有人因为这个,被打死过?”
小曲扭过头睁圆了眼睛,说道:
“那自然是真的,从前有个宫女,因为得了一次宠幸,就有些狂妄骄纵,硬闯立政殿非要见陛下,就地就被打死了。女人也不要学那些没分寸的,咱们陛下不喜欢。”
武柔立时抿紧了唇,这跟她以为的纷歧样。
在宫外的时候,她听说当今陛下是文武全才,赫赫战功、广言纳谏,险些是一手建设了今日的大唐,文臣们喜欢他,武将们尊敬他,甚至连番邦都有不少景仰他的人。
厥后,陛下又允许了她的请求,纳她入后宫,想必是个心善宽厚之人,再联系刚刚小曲的介绍,他随性热情、喜欢热闹,那说明是个随和的。
不喜欢旁人奴颜媚骨,那想必是喜欢有节气的人,也不喜作践别人……
可是,那个宫女只因为擅闯就被打死了吗?照旧有过伉俪之实的女人?
武柔突然间就不明白了,陛下他,到底是怎样的一小我私家?
幸亏,老天没有让她揣着疑问臆测很久,就让她亲眼见到了真人。
……
……
甘露殿。
这是她第一次被天子传召侍寝。
甘露殿中有一个巨大的活水汤池,放满了水之后满室的水雾和熏香气,配上四周的玉石雕花和瑞兽,就像是仙境一样。
她被女官指引着,被宫女们服侍着沐浴易服,甚至连头发都用熏香仔细地熏干了,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被带到了天子的面前。
不知道是热的照旧紧张,武柔从汤池里出来之后昏昏沉沉的,脸都红透了,穿上宽松的寝衣往天子的面前一站,小腿肚子又开始冷得发抖。
天子穿着黄色的寝衣,衣襟松松夸夸的,靠在床头上,就着床头的灯光看书。
她一进来,宫人们就都安平静静地退了出去,守在了阁间的门口。
她看着天子陛下那威严的气势,思忖着到底是直接下跪照旧躬身行礼,哪种能更得他的欢心,哪一种又不会惹他厌烦。
就这么怔忪间,天子松了手里的书册,朝着她望了过来。
十四岁的女人,脸上还带着少年人才有的稚气和丰润,红润的脸庞,紧张的眼神,都透着青涩,像一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花骨朵很娇嫩,很美好,总是诱人的。
可是他已经年近五十,见过的花儿种种各样,什么都经历过了,流走的岁月终归带走了许多工具。
尤其是那些外貌肤浅的工具,现在只有越发深刻的工具才气感动他。
“过来坐。”天子的眼中毫无波涛,随意地拍了拍身旁的床榻,语气温柔,像是召唤一个小孩子。
武柔这才反映过来,自己僵住了,像是一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
幸亏天子并没有追究她的失礼,他比她想象中越发的温柔耐心,这让武柔忐忑的心放松了不少。
要否则她满脑子都是那个被打死的宫女……
武柔强自镇定,将心中那股要与陌生人做亲密事的不适感压了下去,乖乖地坐了已往,离天子按在床上的手掌,另有一小我私家那么远。
天子在仔细地看她,她不敢与之直视,只能尽量坐直了身子,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审察着他的反映。
她只觉得满室富贵,可是又影影绰绰的藏在黑暗里看不清,临近床榻的只有两盏灯,正好可以让人看清相互的长相和心情。
天子鹰眉凤目,又带着些儒雅的文气,身材有些发福,但依旧丰神俊朗,除了鬓角那几丝鹤发,并不见老态。
武柔不由地将晋王拉出来与他比力。
晋王的眉眼照旧有些像他的,可是晋王殿下是那种,眼见着就能看出善良和温柔的气质,而这位陛下,一看就欠好惹。
虽然他很英俊,一点儿也不凶神恶煞。
“你应该像你阿娘多一些,如果朕没记错的话。”天子随口问。
武柔这才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的凤眸中平淡如水,于是侧了一下身子,将膝盖尽可能朝着天子的偏向,低着头老实地回道:
“是,回陛下。我们三姐妹的长相都与阿娘相仿,我那两个兄长,倒像我阿耶多一些。”
天子听闻摸了一下眉头,说:
“朕有些好奇,如果,我没有允许你的请求,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同归于尽,谁也别想好过。
武柔抬眸看了天子一眼,那一刻她的眼神中有委屈,也有绝望,随即很快又垂了眼睑,说:
“还能怎么样,若实在熬不下去,只能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天子缄默沉静了一瞬,看着她往后撤了撤身子。
武柔弄不清他这是体现怀疑,照旧震惊,总之,她很紧张。直觉告诉她,天子不喜欢她这个回覆。
“那朕再问你,如果你以后有时机抨击他们,你会怎么做?”
武柔瞬间抬起了眼睛,复仇的亮光一闪而过。
她在心中说道:虽然是“以其之道,还之彼身。”将昔日我们所受的苦楚千百倍地还给他们!
可是她想起了进宫前夔国公跟她说过的话。
……武家兄弟是一对畜生,可是他们的血不脏,为了疼爱她的阿耶,为了武家,如果必须要留他们一条命,那留便留了!
“不盘算了。”武柔咬了一下嘴唇,偏过头掩饰掉了自己的不宁愿宁可,声音清脆犹如黄鹂,稚嫩的嗓音似乎天然带着软弱善良的感受。
“为何?”天子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立马追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