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之后,马球赛的邀请帖便从宫中发出,送到宫外许多贵戚大臣和李姓宗室的家中。
只要是年纪十三到十六岁的未婚的女郎,岂论嫡庶都有了。
邀请帖自然是以韦贵妃的名义下的,之前圣上早已经跟韦贵妃打过招呼,贵妃亲自写了帖文。
贴文上自然没有明说是为了和亲吐谷浑选人,而是说近日天气甚好,邀请年轻女人们进宫打马球,热闹热闹。
最厥后了一句,最终胜利的球队,会与晋王殿下在宫中的马球队一决胜负。
其时武柔见贴文写得这样隐晦,另有些不放心,究竟和亲是个苦差事,人来多一点儿,也能多一点儿可能。
韦贵妃却淡淡地说:
“你放心吧,长安城里头的各人族都是人精,这种体现已经足够了。再明说那可就是欺骗了,皇室的信誉照旧要的。”
武柔咬了咬唇,又问:
“那……那要不要将未婚的大臣宗室子弟也叫来些,这样诱惑会大一些,女人们或许更积极呢。”
韦贵妃听闻,像是看一个无知小童似的看了她一眼,徐徐地说:
“对那些小女人们来说,如今可没有比晋王殿下更大的诱惑了。”
其时她还领略不到……
等马球赛当天,莺莺燕燕的贵族少女们乌泱泱的进了宫,她才真正明白了。
为了给那些女郎们提供寓目和休息的地方,邀请帖发出之前,武柔就算好了人数,让工部围绕着马球场造了一圈的临时凉亭。
凉亭底座高八尺,四柱支撑,顶盖铺瓦,四角飘纱。每亭可容纳十人,十步距离一个,坐的满满当当。
武柔扮成了小宫女的样子,随着侍奉茶水点心的宫婢队伍,在凉亭间走动,偷偷视察这些女郎。
角逐还没有开始,女人们紧张又兴奋,武柔拎着食盒摆放茶点,就听她们在那儿讨论:
“哎,你说咱们是不是照旧穿胡服比力好啊,襦裙万一影响发挥,输了怎么办呢?”
“别了吧,不都商量好了么,穿胡服戴帽子跟个男人一样,就算你赢了,晋王殿下一看人丑的不能看,那你赢不也是白赢了?”
“就是啊……贵妃叫咱们进宫来,不就是想让他自己先看看么,悦目才是主要的。”
一个女人捂着嘴笑着说:
“横竖我要穿裙子,今日的妆容我让婢女研究了好几天,早上梳妆就用了一个时辰,不能白费了。”
又有一个说:
“对对对……万一晋王殿下看上了呢,即即是做不了正妻,做妾我也知足了,哈哈哈……”
她笑得极为张狂,声音都带着春心激荡。
武柔一边收拾着食盒,一边忍不住抬眼看了那女子一眼。
按理说宫婢不应这样的,岂论朱紫们说什么,都应当装作听不见,主打的就是一个无声无息,没有存在感。
可是武柔那一抬眼,也许透着些嫌弃和寒凉,恰巧被那女郎看见。
那女子直接便竖了眉头,怒道:
“看什么?!宫里的婢女这么没规则?!你们管事的人呢!叫来我要起诉!”
随着武柔一起进来的几个宫女,自然知道武柔自己就是管事的人,听闻都将头低得更狠了些,没有行动,也没有作声。
武柔心思急转,想着自己才刚刚开始,千万不能就这么袒露了,于是不动声色地视察着周围,找着化解的法子。
“朱紫恕罪,奴婢是看见朱紫的裙子上有处脏污,正想着要不要见告朱紫,才抬眼瞧您的。”武柔半蹲着身子,姿态敬重,手上扶着食盒说。
那女子竖着的眉头松了点,问:“在哪儿呢?!”
武柔没有抬头,伸手指了指她的放在腰间的披帛。
女子低头一看,果真有一处染的灰尘,不仔细看基础看不出来。
原来不是在笑话她。再加上武柔低眉顺眼的,恰似刚刚真的是个误会。
于是她伸手拍掉,再也没有刁难。
武柔见没事了,这才拎了食盒,又随在了那些宫女队伍里头走下了凉亭的阶梯,往尚食局去。
凉亭的飘纱随着风轻轻的发抖着,影影绰绰地罩着里头的人,一方面是为了防些灰尘,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阻遏视线,所以除了正前方开着,三面皆闭着。
武柔故意设计,将后头的那一面飘纱挂了厚布,紧紧的定死在柱子上,所以跟屏风似的,基础就看不到后头的景象。
宫婢们凭据事先划定好的路线,送茶水的靠右,走在靠近凉亭反面的位置。
送完了回去的队伍,也靠右,走的是插着标旗,划定界限的那一边。
两队宫女在凉亭后头来来往往,互不干预干与,静穆美丽,井然有序。
武柔跟在离开的宫女队伍里,走着就碰见了劈面迎过来的队伍,她伸手一拦,将领队的人拦下。
被拦下的宫女惊奇地抬眼,先是觉得眼熟,然后才反映过来这是督办宴会的武秀士。
她虽然不明白武秀士为何要穿得跟她们一样,但是下意识地就开始要躬身行礼。
武柔连忙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唇:“嘘,别说话。”
然后就冲那个拎着食盒的宫女招手,说:
“你的食盒给我,咱们换一下位置。”
宫女们行礼的姿势做了一半,又连忙听话地站直了身子,然后迷茫地看着她。
武柔不管那些,直接走了已往,主动将对方的食盒抢了过来,将自己的塞到她的手上,然后还推了她一把,让她到自己的队伍里去。
整个行动一气呵成,生怕浪费了时间。
“走!”她下令说。
于是两方停止的宫婢队伍又动了起来,擦肩而过。
那个被换了食盒的宫女,还没到地方呢,又被迫随着人回去了,她偷偷地扭过头看了随着队伍的武柔一眼,满头的问号。
武柔随着新队伍进了下一个凉亭,里头的女郎也在聊天:
“……晋王殿下肯定不会出藩的,魏王那么大岁数了,不照样还在长安么,当今陛下对嫡出的孩子,总是格外心疼些。”
另外一个说:
“确实,韦贵妃那么尊贵的职位,她的儿子越王不早早的就被支出去了?八岁就出藩,照旧那么远的地方……恰似生怕他在长安久呆似的。若是凭据晋王的年纪,他现在也该走了。”
“……我听我阿耶说,晋王殿下更像文德皇后一些,生的比太子殿下还悦目呢。”
隔着两个位置的女人很是感兴趣,伸了头问:
“你阿耶见过他?”
“嗯……有一回陛下在武德殿召见,他在陛下身旁见过,说晋王端庄沉静,性子温和,很聪慧。”
“我也听我阿娘说了,晋王殿下性子可好了。……谁要是能嫁给他,不用随着出藩离开长安不说,婚后肯定不会受他的气。”
年轻的女人声音清脆,透着些娇软和稚嫩,像是小猫一样可爱。
武柔垂下了眼帘,默默地收拾着食盒,心想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韦贵妃那样说呢……
从各个方面考虑,晋王恐怕都是除了太子之外,最好的良人人选了。
就这样,她如法炮制,险些走遍了所有凉亭。
最后,她随着送茶水的宫女,进了主位的阁楼。
晋王李善就在里头。
二层的阁楼有一排开窗,窗户打开就能看见外头,但是现在窗户关着,只留了中间一扇,像是寻常透气一样。
晋王侧着身子站在窗前,看着下头已经开始的马球角逐,女郎们惊叫欢呼的声音时不时地传进来,投入又兴奋。
武柔一进门就看见了晋王的侧脸,浓密的头发绑成了脑后一个极重的单髻,发髻的顶端窝成了弯儿,微微垂着,在阳光下反射着康健的光泽。再配上那二指宽束发的绑带,真是有一种贞静婉约的美。
如果哪个女人有这么一头柔顺又浓密的头发,预计睡觉都得笑醒。
“你看得怎么样?可有合适的人选?”晋王知道她来,直接转过头来问。
武柔瞳孔晃动,很快掩饰掉了自己的失神,说:
“……没有,她们都在想着怎么嫁给你呢。实在看不出有哪个愿意远嫁吐谷浑。”
她说完,就发现自己话里似乎带着酸气,自己都惊到了。
晋王也察觉到了,怔怔地看着她。
武柔尴尬极了,她咬了咬唇,眉眼一耷拉,看着就有些可怜起来,心想:
只要我脸皮够厚,就没有化解不了的尴尬!
于是她十分自然地走了已往,依旧在离晋王五步远的距离站定,扒着窗格看着窗户外头,很是随意地说:
“哎……想来我跟她们也是同一个年纪,若是我阿耶还在,或许我也有时机在下头坐着呢。”
“你想在下头坐着?”晋王也想化解尴尬,顺嘴搭话而已,可是搭完他就忏悔了。
他不想听答案,不感兴趣,不要说。
“嗯……”武柔扭过头看了晋王一眼,见他虽然面目沉静的看着窗外,但是耳朵根子已经红了。
她心中突然就愉悦起来,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笑着说:
“那虽然了,谁家女儿不想有个好姻缘?她们都说,晋王殿下可是最好的选择呢。”
果真,晋王耳根子处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脸上,他恼恨似地瞪了武柔一眼,说:
“乱说八道什么?别以为只有我们两小我私家,你就可以嘴上不规则,我照样可以治你的罪!”
“我开玩笑的啊,殿下怎么不经逗?”武柔立马睁着眼睛澄清,语气十分坚定,无懈可击。
可说完了之后,她的内心就涌上来了一股难言的酸涩。
似乎晋王的责难是一把小刀子,割在了她的心上。
但是很快,这股酸涩就被她强悍的意志抛在了脑后,再也没有半点破绽。
晋王没有再说话。
他需要时间平复自己被搅动的心绪,更痛恨自己轻易地就被人的玩笑逗红了脸。
似乎他心里盼着是真的一样,显得他心思龌龊……这是最让他难以接受的。
于是两小我私家默契地没有再开口,缄默沉静地看着下头的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