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贵妃那里回去的时候,晋阳公主有些疑惑地问:
“武秀士,你说……为什么玉豆跟我不亲呢,她都不跟我说话。”
武柔想了想,慰藉她说道:
“小公主年纪还小呢,这么大的孩子记不住事情,也记不住人,如果不是天天在眼前,她过两天就忘了。”
晋阳公主听闻,兴奋地说:
“哦……原来是这样吗?怪不得她每次见我都跟见生人一样,那我每天……”
她说着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像是要将肺腑咳出来。
身后随着的女官和宫女们立时便慌了,端着茶水,拿着帕子的就赶忙靠了过来,倒了水让她润喉咙,又是递着帕子让她擦嘴。
“公主,天气凉了,照旧少出来走动为好,要是让陛下知道了,该怪罪奴婢们了。”女官敬重地低声劝说。
说着还看了武柔一眼,似乎想让武柔也说句话。
从前武柔只是听说晋阳公主身体欠好,但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现在见这样的架势,也有些吓到了,于是赶忙问道:
“公主,要没关系?”
晋阳公主捂着帕子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七岁多的孩子,咳得眼睛泪汪汪的,望着天使劲儿喘息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疼。
她却说:
“没事……就是天气一凉,就容易咳嗽,容易喘,回去呆着就好了。”
随着晋阳公主的宫女们,除了女官,手里没有一个是闲着的,伺候着她喝了水,擦了嘴,又有人上前,将一件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一切忙碌完了之后,晋阳公主抬起手来牵住了武柔的手,低着头没有说话。
武柔感受到她柔软娇嫩的小手窝在自己手心里,似乎是在依恋她的温暖一样。
同时也感受到了她的失落。
走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问:
“公主这病欠好治吗?”
晋阳公主说:
“哥哥说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欠好治。阿娘也有这样的病症。”
武柔脚下一顿,紧张地捏住了她的手不动了,望着她的眼睛有些惊慌。
所有人都知道,文德皇后就是因为旧疾复发去世的,如果说她跟长孙皇后是一样的病症,岂不是同样很危险?
“你怎么了?”晋阳公主扬起头来问。
武柔眸光晃动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笑着说道:
“没事,咱们赶忙回去吧。公主要是想见小公主,让贵妃带着她来武德殿不也一样?”
“诶?也是……”晋阳公主兴奋了,眼睛笑得跟小月牙一样。
……
……
贞观十四年二月,武柔十六岁。
弘化公主出降吐谷浑,作为大唐第一位和亲的公主,临行时,天子亲自送至长安城外,局面盛大,满城皆知。
晋阳公主吵着要去看,连带着武柔也带了已往,这是武柔入宫之后,第一次离开了太极宫,站在了宫城外头。
她牵着晋阳公主的手,站在天子的身后,另一边靠前的位置,就是太子,魏王,另有晋王。
城门口,红毡铺路,及其宽阔平直的门路两旁,黎民云集,都在远远地围观这一盛况。
他们站在门口,等着弘化公主从车驾上下来离别天子的间隙。
魏王李泰掏出了帕子,擦了擦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往前头一步,凑在了天子和太子之间,站在了华盖的阴凉之下,问:
“父皇,为何非要亲自相送?公主出嫁,照旧出降属国,这么隆重不合规则。”
天子侧目看了他一眼,见他满头都是汗,预计是站得久的累得,于是浓密的鹰眉一挑,不悦地说道:
“你看看你这个身体,不是说了你可以不必来,非要跟来就老老实实地看着!”
魏王立马听闻,嘴角立马就耷拉了下来。
他轻轻地蹙着眉头,眉尾垂着,再配上他那一双小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虽然,声音也是。
他见天子不搭理他,于是扭过头对着太子,祈求般地唤了一声:
“年老……”
太子用眼尾瞧了他一眼,看着前头的景象笑着说:
“太平盛世,能舍弃了清闲富贵,主动请缨去吐谷浑那种地方涉险,即即是个女人,也算的上是个英雄。
你还不知道父皇,他待忠臣良将从来不讲规则,都是怎么兴奋怎么来。”
太子语气轻松,直视着前方目光炯炯有神,笑容自信又从容。
天子听了他的话,也随着笑了出来,佯装斥责道:
“就你懂,还敢当着你耶耶我的面儿编排起我来了?”
太子却一点儿也不畏惧,而是笑着问道:
“难道儿臣说错了?”
天子背着手,笑着说道:
“没说错……欣赏以示重视是其一,其二是吐蕃也求尚公主求了好几回了,朕准备允许。
他那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情况也不简朴,要想再来第二个燕四娘,朕就得给这第一个足够的尊荣。”
武柔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父子几个说话,发现太子跟晋王是截然差异的性格。
晋王太规则太拘谨了,在天子跟前总是平静且端庄的,像是一尊高尚的童子神像,又像是一个时刻准备听命令的士兵。
但是太子……太子不仅仅容貌与天子越发的接近,那股自信和从容的气度也很像。
只是他是少年人,意气风发,有一种耀眼灼目的感受。
他们两个相处更随便,更像是好朋友。
而魏王李泰……武柔不由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他就是一个时刻看人眼色的可怜虫。
虽然,他只看天子和太子的脸色,旁人的脸色他肯定是不屑于看的。
正在这个时候,弘化公主……以前的燕女郎从公主的车驾上下来,终于走到了天子的面前,冲着天子躬身行礼。
她头上戴着极重又华美的金凤冠,黑发压鬓,妆容精致富贵,一身待嫁的绿衣霞披,广袖垂地,衣裙曳尾,华美而庄重。
再配上她那丰腴大气的面容,自信的气度,款款走来时,认真有一种母仪天下的气质。
武柔抓着披帛,微微搭在嘴边笑了出来,这一刻,她彻底不再替燕女郎可惜,觉得她会忏悔了。
如果不能做大唐的国母,她也该做一国之母,这样才气配得上她。
如果真是随便嫁了朝中哪个权贵,那才是辱没了她呢。
天子上前一步,轻轻地托了她的手臂,不让她拜下去,用郑重又儒雅的声音说道:
“吐谷浑的事情,就辛苦你了,朕给你的符节收好,另一半我已经命人送到了鄯城领土,如若有变,他们可随时兴兵助你,你要妥善利用。”
“是,四娘记着了。”燕女郎语气敬重,眼神坚贞。
天子看着她似有不忍,迟疑了一瞬,又对着身旁的太子嘱咐道:
“承乾,你记着,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即即是吐谷浑没了,也要保证弘化公主的宁静。”
太子此时也收敛了笑容,对着天子躬身行礼,郑重地应道:
“儿臣谨记。”
燕女郎听闻,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差点儿就落下了泪来,她退却了一步,郑重又端庄的朝着天子行了一个膜拜大礼,抬着袖子说道:
“陛下,儿臣李氏四娘,祝陛下福寿延绵,祝大唐国运昌隆,千秋万代……儿臣去了。”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真诚。
在场的众人看着她,都隐隐有了泪水,没有人说话。
她起身又看了送行的众人一眼,像是最后看一眼自己熟悉的亲人一般,眼含不舍,却断然转身离去。
送亲队伍中的军号声“呜呜”响起,公主随行的仪仗奏乐,锣鼓开道,大唐的旌旗飘扬,几千人的队伍蜂拥着公主车驾,声势赫赫地离去。
武柔随行天子的仪仗转身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黎民的人群中,有一个带着白色幕离的女子,骑在马背上,执着地追着车驾而去……
出了长安十里亭,她们私下里肯定有时机好好离别一番的吧?
究竟此去一划分,余生恐怕再也没有相见的时机了。
……
……
转眼到了四月,武柔依旧可以自由收支武德殿,跟晋阳公主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可是在得宠这条路上,却依旧没有进展。
陛下真的就当她是一个女官,一个女儿似的人,基础就没有将她当妇人。
不仅如此,当初的王秀士因为上一年的中秋宴,侍寝了一回就有了身孕,每每扶着肚子从武柔身边走过的时候,那神情就跟告捷了的公鸡似的!
“噗……呵呵呵……”徐惠听了武柔诉苦的话,忍不住矜持地笑出了声,说:
“我不知道你的嘴巴也这么毒……公鸡,倒是活龙活现的。”
徐惠也酸,扯着帕子在手里缴了两圈,寡淡的眉眼眯了眯,语气颇为讥笑。
武柔虽然没有她那么的恋慕陛下,但是如今一直不得宠,也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了。
她一边给徐惠捏着腿,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很快低头抵在了她的腿上,抓心挠肺地说:
“娘娘也赶忙有个身孕吧,替我出一出这口恶气!”
徐惠听闻,失落的垂了眼眸,白皙的皮肤似乎又苍白了些,说:
“我身体瘦弱……陛下不喜欢我这样的,可惜天生体质即是如此,又不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