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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音缭绕

第9章 茶室日常

琼音缭绕 湘竹MM 4085 2023-03-26 08:08:00

  蒙华香最怕的,即是剧团演员自己丧失了信心,自暴自弃。

  如果因为茶客更喜欢流行音乐,各人就搪塞演出,长此以往,琼剧的淹没,是早晚的事。

  作为坚守琼剧事业一辈子的老人,蒙华香始终坚信:哪怕台下只有一个观众,琼剧演员也要不差分毫地完成演出!

  更况且,琼剧的戏中,唱的不只是故事,另有富厚的内涵和哲理。

  正因如此,才有“戏已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的说辞。

  “难道,老祖宗留下来的瑰宝,真不值得我们后人用心?”蒙华香意难平!

  犟嘴的李东明,撇嘴翻白眼,嘟哝着又补了一句:“录音机放流行歌曲,各人都拍手喝彩、甚至还随着唱;我们上台演出,下面另有人捂住耳朵,嫌我们吵。琼剧,早晚要被淘汰……”

  蒙华香气得心口一梗,差点喘不外气来,整张脸憋得通红。

  黄思梅见状,连忙给蒙华香顺背,并拍着胸脯保证会让剧团重新排练,这才把她抚慰好。老人家掌管剧团一辈子,习惯了令行禁止的治理剧团模式,乍遇这样的冲突,难免意难平。

  时代是变了,剧团的年轻人,也不像他们那时候,对前辈毕恭毕敬了。窗户打开了,新鲜空气进来了,苍蝇蚊子也进来了。

  这,是不行制止的事情。

  黄思梅能做的,就是尽量平衡两边,但琼剧需要精准传承这是不行以商量、也是不能打折扣的事情!召集剧团全员荟萃,黄思梅和各人做了一轮深入相同。

  剧团改私人承包制后,已经有五、六人离开东方琼剧团。

  黄思梅一直劝蒙华香,强扭的瓜不甜,坚守剧团的人必须有真心的热爱:复一日的苦练基本功、吊嗓,台上比台下热闹,简直会带来巨大的失落感,没有坐冷板凳的富足准备,在剧团坚守不下来。

  今时差异往日,剧团远赴外洋演出的辉煌已经不复存在。

  但是,做一行就要爱一行。如果有人真的不想继续在剧团呆,可以选择转业、下海,她全力支持。但是留下来的人,要对自己的选择卖力任,更要对观众卖力任。

  琼剧,考究的是唱作俱佳,才气共情如戏。缺一个眼神、少一个对白,都市失掉它的风范。

  *

  黄思梅抚慰好婆婆,就以新团长的身份,组织团里所有人,推心置腹的做了一番谈话。谈话后,剧团好几个小年轻仔,都动了心思,纷纷询问能否随着张沈年下海到三亚摆摊。

  黄思梅虽有不舍,照旧忍痛颔首同意了他们的要求——琼剧这个行当,需要有热爱才气坚守:已往有人为了混口饭吃进了团,如今有人找到更好的生计,自然就会离开。

  黄思梅只希望:愿意留守下来的人,都守着剧团的规则,也守着自己热爱唱戏的初心。

  *

  王云飞住在东方琼剧团的这些日子,看着东方琼剧团的生活,无限唏嘘:每天鸡鸣时分,剧团演员就准时起来练功、彩排;每逢月朔、十五,他们会不折不扣完成一出大戏演出;茶室日常营业期间,他们兴致来了,不用点播,就会直接到戏台上,忘情地开唱。

  他们的嗓音如同自带音响,只要他们一开嗓,不用麦整个茶室都市戏声响亮悠扬。

  有时台下的人戏瘾上来了,不用伴奏,就在茶室各个角落直接“打擂台”,相互对唱起来。

  于是每一日,木阁楼的各个角落,总会串起崎岖起伏的歌声,把茶客们都逗得乐呵呵。

  这边是《喜团圆》悲情倾诉,悲悼婉转断人肠:

  “说平阳,道平阳,平阳有个张家庄。张家庄里张文远,娶妻生下两儿郎;志高志平兄弟两,一是似爹一似娘;婆媳儿孙合家欢,欢欢喜喜吃汤圆。借银送君赴考场,涓涓泪洒碧螺江;十里长亭挥手别,郎君一去不复返。郎君一去不复返,婆媳婆孙守茅房;媳妇犁耙忙耕作,盲婆忙着将孙养。”

  那边传来《春草闯堂》的喜悦唱段,喜乐生动又欢快:

  “这绫罗,宫廷奇货难买到,送给那,胡府奶奶装派头。这皮包,顶顶珍贵貂皮造,奉送知府当酬劳;这老酒,绍兴特产味醇厚,带上送与你同僚;这一包,乃是京城名糖糕,送与你家小娇娇;这胭脂,送与秋花美容貌,教她谢谢我春草;这里是,送与李用的鹅毛帽,请你一齐带上走。”

  ……

  正应了那一句“拉弦一响,嗓子就痒”。琼剧团的演员和乐团,不管身处何地,对琼剧的这份热爱和喜欢是融入骨髓的。

  琼剧脸谱分为:生、旦、净、丑,忠奸善恶泾渭明白,正剧演出时各人往往会用夸张化的手法,去演绎人物。

  但在茶室日常生活中,他们没有了脸谱化的标签,显得越发放松和自在,神态和肢体都越发自然和舒展。

  再加上这种即兴的演出,更像早年琼剧的“白肚斋”,利用“通天韵”,也就是熟记戏词韵脚后直接吟唱的形式,越发生动生动,朗朗上口,易于流传。

  茶室内,笙歌四起,剧团演员唱得尽兴,台下赞同的茶客,也互动得很开心。

  接连几日,王云飞坐在木阁楼角落里,看着东方茶室其乐融融的欢快状态,悄悄称奇:这样看似无章的凌乱声音,交迭在一起,却奇妙地发生了一种扣人心弦的欢愉感,似乎流淌着人世间所有的美好。

  再看黄思梅在人群中穿梭,举手抬足间,都有着戏曲中各人闺秀的温婉;眼神流转间,都带着复古深闺的怕羞带怯而又落落大方,不知不觉地他又看痴了去。让人懊恼的是,昨晚他出去转了一圈,东方八所这地方,连个花店都没有,玫瑰都买不到。可惜可叹!

  虽然,王云飞这一趟并不遗憾:见到了制作精美的黎锦,开办了黎锦事情室,又看到了这样生机勃勃的剧团,他觉得黎锦的创作,有源源不停的素材,正如这几日和黄思梅讨论的,俄贤岭的三月三、三亚的鹿转头、五指山的舞黎村、定安疋[pǐ]女,包罗眼前生机勃勃的剧团,热气腾腾的生活场景……

  海岛宝藏无处不在,这是黎锦和琼剧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名贵来源。

  唱了一辈子的戏,哪怕是在日常的生活中,演员们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剧中的情形,也就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张沈年以前常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修建”,他们听得一知半解,如今可算是知道了:生活好了才气心情好!

  剧团如今每月发300的人为,险些抵得上干部的收入。黄思梅还做了分红方案,等到过年了,他们还能领到一份数额不小的“年终奖”。

  这样的美好生活,值得赞美!

  *

  王云飞回俄贤村是体验生活,入目全是美好的自然风物和人文景象,相比之下,劳心劳力的张沈年,感受就完全纷歧样。

  刚回村时,张沈年对茶室的经营不以为然:家长里短地做点小吃泡个茶,能算什么好营业?

  没想到,接手操办了几日茶室的营生,他发现,这可比他摆摊来钱还快!

  只不外,这活赚钱是爽快,但是活儿也细碎而繁多,张沈年不外接替黄思梅短短个把月,就恨不得马上重回三亚:这可比摆摊当倒爷,累多了!

  每日就鸡鸣时分,剧团全员起床吊嗓、练功,然后分头行动。张沈年接替担任采买、统筹、指挥。

  看似简朴的治理活计,张沈年却从早到晚,累得脚不沾地,经常脚忙手乱地高喊着,让黄思梅来资助。每晚躺床上,就“哎哟哎哟”叫苦连连,让黄思梅给他按按全身舒缓舒缓。

  想到妻子每日不光要治理茶室,还要下地耕作,张沈年对妻子由衷地佩服,每日睡前唱戏亮相和感伤:“太太你,多勤劳,治理茶室本事高!早练功,午种田,午后茶室忙不停;七窍心,玲珑人,张家祖坟风水好!夫无能,累妻苦,日后加倍回报汝。”

  这世上本没有感同身受,除非真正体验过。

  张沈年接管茶室后,才真正明白了妻子的不易,不光日日甜言蜜语夸太太,在母亲面前也卖乖:“这茶室配琼剧的点子真妙啊!阿妈,这都多亏了我那貌比天仙、心有七窍的好太太!更多亏有阿妈您坐镇带娃,让太太奋斗无忧!你们婆媳两人,真真巾帼不让须眉呀!放在古代,你们就是那代父出征的花木兰、英勇对敌的穆桂英!不得了!顶呱呱!”

  黄思梅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嗔怒地白了他一眼:“你这表彰的话,像不要钱似的!我哪里就敢和花木兰、穆桂英这样的女中好汉相比?我想着的,不外是帮阿妈守着剧团不散,顺便做点营生维持生活。茶室能火,全靠政策!多亏了革新开放的东风、建设现代化的军号。否则,咱们照旧天天十里八乡巡演着呢!”

  伉俪相处久了,就像兄弟。

  张沈年搂着黄思梅的肩膀,连连竖大拇指:“你不用谦虚!你当得女中好汉的赞美!我老婆就是我们家、我们东方剧团的半边天!”

  蒙华香瞪了儿子一眼:“果真场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张沈年松开黄思梅,改搂住母亲:“阿妈,你这思想又落后了,你呀,也要跟上时代,咱们现在要跟上市场经济的旦夕变化,才不被社会淘汰!”

  儿行千里母担忧,张沈年在三亚,蒙华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天天盼着他回来。

  可回家后,儿子开口缄口就是市场经济,蒙华香又恨不得拿扫帚抽他。

  母子两人笑闹一会后,蒙华香便劝张沈年留下,别去三亚了:如今茶室生意红红火火,没须要舍近求远去三亚。

  张沈年却坚持,继续摆摊。

  理由是当初黄思梅选择了坚守东方琼剧团,如今她不光守住初心、而且还引入市场经济新模式,让剧团焕发了勃勃生机。他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定要和太太比出个崎岖:“阿妈您放心,阿梅是为了剧团更好,我摆摊是为了我们小家更好。我们呀,都在用自己的力量,跟上市场经济的大潮,为四个现代化孝敬自己的力量!”

  蒙华香不懂什么叫市场经济大潮,但知道儿大不由娘,如今她唯一的慰藉,就是儿媳贴心、孙儿灵巧。

  至于儿子,就当捡来的,随他去吧!

  活了泰半辈子,蒙华香心气再高,也被磨平了棱角。有时候,她还会自己劝自己:她曾经阻拦儿子到三亚摆摊,结果儿子捷报频传,在最艰难的时候无底洞一样补助剧团,才让剧团活了下来;她曾制止儿媳开荒和用宣传车打广告,结果如今剧团红红火火、茶室收入也水涨船高……

  也许张沈年说得对,革新开放,只争旦夕,只要不改掉革掉东方琼剧团,让这些唱了一辈子戏的人能继续唱,她就当个瞎子、聋子也就而已。

  张沈年见母亲垂着眼眸一脸不兴奋,又拿出了自己小时候的糗事:“阿妈,您还记得我五岁那年吗?……”

  五岁那年,剧团弹尽粮绝,他饿得不行,两眼半闭半张坐着打苍蝇,幸好黄思梅给塞了两个热乎乎的地瓜,才没饿晕已往,但因为“饿得打苍蝇”这个梗,他成了村里的笑柄。

  再大点,农忙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连地瓜干汤都喝不上,正长个子的他,只能狂喝井水果腹,多亏黄思梅时不时带干粮来接济他……

  那些画面,永恒地印在了他心尖尖上。

  而黄思梅,也成了他童年到少年到青年再到成年的那一抹永恒的光:“如果不是思梅接济,儿子活不到成年娶妻,如今要不是思梅操劳家里,我去摆摊也不会放心。但是,阿妈,我不能让她跟了我,一直这样苦下去、苦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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