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翠州

　　明昉又想起一件事。

　　她还记得，其时在留思楼分庭宴时，徐揽云被刺客们围攻，殷罗飞身腾空，背后刹那间开出金荷图，尔后殷罗相助徐揽云乐成后，那懒洋洋的样子，似乎不将眼前所有的一切放在心里，她是自由的、勇敢的，那时候明昉曾想过，这世间何等的男子，才气配得上那样的殷罗。明昉认可，就连她暗恋的孟清月，在那样的殷罗面前，也恰似夜夜可见的月，不算特别。

　　可如今她似乎知道了。

　　刚刚那青袍男子散漫中无意透露出来的贵气，让她想起了那灿然冷冽的金荷图。

　　明昉垂了垂眼，她总觉得，那青袍男子，比殷罗更有城府和主见。

　　他很特别，也很危险。

　　思及此，她朝车内陪坐的昭有付托着：“回宫后，派人查查那青衣男子。”

　　“公主是觉得？那人有问题？”

　　明昉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底细。”

　　他身上有浑然天成的真龙之气，比她父皇只多不少，若是旁人看的话可能不明显，但明昉自小生在皇家，她怎么能看不出？

　　大梁终究只有一位天子。

　　而殷府中的玉如意将那两个包裹着宝物的锦缎打开了，入眼的即是一尊成色极好的蓝玉木槿，另有一副典藏的前朝画师封墨的鸿宴图，他眼前一亮，对着池夜和聂人犀笑了笑，“这两样可都是能收进国库的珍品！”

　　聂人犀阴阳怪气：“是啊，现在到你手上了，你千万珍惜哦。”

　　玉如意全然不理会他，只当他破财了不兴奋，他抱着宝物眉飞色舞的进了内室，临走前还跟殷罗说：“阿姐，你先陪他们聊，我将宝物收起来。”生怕聂人犀忏悔拿回去一样。

　　聂人犀获得池夜的眼神体现，也起身离开座位，朝殷罗笑道：“听闻玉令郎收揽天下奇宝，我能不能跟去看看？”

　　殷罗怎么看都觉得聂人犀这神态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样子，她转眸看向池夜，一瞬间就明白了肯定是池夜让聂人犀跟去，悦目看那件工具在不在玉如意的宝物堆里……

　　她浅笑着回：“可以啊。”是无所谓的样子。

　　聂人犀闻言立马去追玉如意了，池夜见她这心情，说了句：“你倒是放心。”

　　“宝物又不是我的，你想要的工具也不在我们手上，”殷罗淡淡回，“我为什么不放心？”

　　池夜点了下头，再开口却道：“北辽那位天下第五妙手已下江南了。”

　　“抚烛僧？”殷罗心情有细微变化，眉梢低了低，“什么时候的消息？”

　　“来之前。”池夜看了眼茶杯中的三山玉叶，又抬眸看向殷罗，“我们什么时候去翠州？”

　　殷罗想了想，“两日后吧，也不知道那抚烛僧是不是为攒英宴而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抚烛僧要是在宴上下了战帖，那大梁武林都得天翻地覆，”殷罗神色有些凝重，“我听人说，抚烛僧性格很奇怪孤僻，想必找茬的借口也会离谱……只希望他别挑战白绮山庄。”

　　“攒英宴上不是有规则吗？点到为止，不让动手杀人。”

　　殷罗面带鄙夷，“你还真信这些？上次在银枪门举办的攒英宴，还没到一半就死了十数人，”她拄着下巴，喝了口茶，又讲述着：“据我所知，四十年前，江湖上就有了关于这攒英宴不成文的规则，若无须要不能给天下武功前十的人发请柬。江湖是江湖，妙手是妙手，江湖中可以存在妙手，但妙手不能代表整个江湖，攒英宴原来就是给武林新人出头的时机的，若那些老辈的妙手总在，那新人将永远活在被他们辉煌笼罩的阴影之下，这江湖就完了。”她看向池夜，“其实你这样的，也不在被邀请名单内。”

　　池夜见她话中机锋瞄准自己，“我哪样？”

　　“听玉如意说，你的武功在南夏能排得上前三了，在南夏排前三的话，就即是在天下前十之列，究竟众所周知，南夏国很少出什么妙手，一出就是顶级妙手。”殷罗放下茶杯，“天下第一尚越引就是个典型的例子。而且听说中你手握重兵，培养十三延荣卫做死士，身后势力纷杂众多，”她笑了笑，“加入攒英宴的某些门派，可是最讨厌你这样有权有势的人了。”

　　池夜听懂也装听不懂，他笑问：“为什么？”

　　殷罗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不外也乐意解答：“他们羡慕你，可惜惹不起。”

　　“那你这样的，应该也不是很讨喜。”池夜语气平静，眼里却有笑意。

　　“我跟你不是一类人，”殷罗笑了笑，“我手中没有权柄，也不受人膜拜。”

　　池夜似有所悟所在了颔首，却否认道：“江湖中应当少有人知道你身世世家。”

　　殷罗没料到他这么说，她敛了敛眸子，随后抬眼凝视池夜。

　　江湖中确实很少有人知道她身世上京世家，他们只知道明梵岚是皇室二公主，厥后流落江湖到了白绮山庄，又收了名徒弟，即是如今的殷罗。少少有江湖人了解数十年前明梵岚在上京与殷介林交好的事，自然也就没人因为她的姓氏往这世家上猜。

　　其实大梁的皇族世家与江湖门派的关系算得上泾渭明白，上京与其他被江湖人占据的城池也有很大的划分，就好比说上京与翠州，上京城中盘踞的大部门都是皇族势力以及各大世家、商贾，在上京，拥有权贵的身份将获得优先行事的权益。而翠州城中，则绝大多数都是种种江湖门派，他们追捧白绮山庄，依附于其势力之下，能与朝廷驻扎翠州的官员府分庭抗礼，甚至，在翠州若是寻人追物，请白绮山庄出头远比请朝廷官员要靠谱迅速的多。

　　翠州远在江南，天子的手伸不到那么长，四周的官员世家也是小而零散，白绮山庄便有些类似于话本子里的“土天子”，世人皆知强龙不压地头蛇，故此，常有其他的江湖门派想要取代白绮山庄，成为江南一霸的存在。

　　这也就有了两年前孟清月被雨子渡三名长老截杀并暗算的事，而时至今日，雨子渡虽被灭门，却仍有万千有野心的门派为这而来。

　　攒英宴，肯定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