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范必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镇魔司之间虽说名义上是属于总归辖朝廷管制,可实际各地镇魔司相互之间是相互不平。
除非各司的令司主事之间实力相差过大,谁的拳头大了听谁的话,否则私下驱赶鬼物也就算了,像赵福生这样明晃晃的送已经苏醒过的厉鬼到别人的土地上……
这种举动无异于挑衅了,极易招惹来祸事的。
“这……这可能使不得吧……”
范必死头皮发麻。
这两具尸体一旦送入宝知县的土地上,他与范无救原本想要投奔郑副令的计划只能就到此为止了。
“有什么使不得的?”赵福生惊讶道:
“邻里之间,你帮我助,未来上表朝廷,朝廷还不得给他郑副令记一大功?”
“可、可……”范必死纵使再是口齿伶俐,此时也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可是什么?”赵福生明知故问。
“可这并不是送福,而是送祸啊。”范无救直言道:
“福生,你爹娘的尸身已经苏醒过,就是暂时被镇压,何时苏醒仍欠好说,一旦形成鬼祸,宝知县恐怕要找你麻烦的。”
“对对对。”范必死连忙应道:
“这位郑副令驭使了鬼物,厉鬼照旧凶级以上,掌控了宝知县一年之久,经验富厚,才升任下将,到时如果他来找你——”
“他来就来嘛。”
赵福生听闻这话,不以为然,笑着说道:
“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照旧未知之数。”
“……”她初时说要将赵氏匹俦的两具尸体送往宝知县时,范必死还当她是在开玩笑,此时听她这样一说,便知她已经盘算主意了,马上心中万分惊恐。
“你们对宝知县路熟,领导众人,立即将我爹娘尸身抬往宝知县。”
“路途小心一些,不要被人发现了。”她嘱咐着:
“虽然,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未来等我万安县镇魔司实力强大了,我自然会想措施替宝知县解决这桩麻烦事的。”
范无救满身发抖,脸色难看,转头去看自己的哥哥:
“哥……”
范必死开始心中忙乱无措,见赵福生冷静自持,他突然心生一个疯狂的念头:赵福生果真记仇。
自己兄弟冒犯了她,如今才会被她如此折磨。
她看起来真的是要掌控镇魔司,不是在与他开玩笑的。
此人不行貌相,冷静智慧,且驭使了厉鬼,说不定万安县的镇魔司有了这样一个令司之后,短时间内并不会没落。
他一念及此,突然开口:
“福生,我知道我们兄弟以前对不住你。你怙恃因我兄弟而死,是我们的错。”
如今她强逼二人送厉鬼前往宝知县,一来是考验兄弟二人本事,二来也是断他们后路,令他们只能死心踏地留在万安县中。
“要是我们这一次愿意听从你的付托,我们前事一笔勾销,今后宁静共处,如何?”
“哥,你疯了……”
范无救一听他这话,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惊呼。
范必死并不理他,而是盯着赵福生看,等她的回覆。
“可以。”
赵福生点了颔首:
“如果你们真将我爹娘的尸身送到宝知县下葬,那么我们前事不咎,未来重头相处。”
“此话认真?”范必死阴晴不定的问。
赵福生肯定的道:
“自然认真。”
“好!”
范必死犹豫片刻,接着点了颔首,狠心咬牙:
“我们往宝知县去。”
他倒也坚决,下了决心之后,便不再容自己分心多想:
“万安县与宝知县相邻,若脚程快些,今日去,明日天不亮就能到了。”
“……”范无救一脸无语的看他,觉得他简直是要疯了。
从路程算来,若只到达邻县相近的地方,范必死的话倒是不错,可问题走夜路容易撞鬼,众人抬的原来就是两个暂时陷入‘睡眠’的厉鬼,一旦遇鬼,谁都不敢保证这两具尸体会不会再度苏醒。
到时一旦起了鬼祸,所有人全都要死。
范必死却不管弟弟心中如何想,又道:
“我们不能出万安县,到时我们停在两县接壤处,其余抬尸人将尸体掩埋进宝知县中。”
“好,我们就在此划分,我在万安县中等你们归来。”赵福生颔首。
范必死闻言心中一颤。
他已经猜到赵福生之所以将他兄弟二人支使着前往宝知县,兴许是她另有计划,可此时听到她真要相互离开,单独行动,仍不由心直往下沉。
正如范无救担忧的一样,他们此行危机重重。
如果遇到鬼祸,队伍里没有驭鬼之人,一行人即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可他们冒犯了赵福生,此事再难有盘旋的余地。
赵氏父子已经死了,为二人遮风挡雨的人没有了,两兄弟的时代已往,如今闯下大祸,如果仍不思图修复,未来结果难料。
他想起赵福生驭鬼乐成之后的种种体现,终于盘算了主意,颔首应了一声:
“好!”
“哥——”范无救焦急想要说话,范必死将他打断:
“我们独自去办这个事情。”
他说完,又睁着通红的眼睛去看赵福生:
“但我们要轻装简行,这些随行的纸人、糊的车马、屋子,以及香烛纸钱全都要扔了。”
“可以。”
赵福生颔首。
她甚至此时对范必死生出几分欣赏之意。
此人心机深沉,却又有勇有断,知深浅、识时务,如果这一次范氏兄弟能办妥她的交待,且平安归来,即是展现了兄弟二人的诚意,双方的恩怨暂时弃捐也不是欠好商量的。
范必死随即令人立即扔杂物,只留了骡车。
众抬尸人悄悄叫苦,有心想要求饶,但范必死脸色难看,镇魔司以往积威很深,谁都不敢开口。
但众人认为此行必死无疑,各个都面如死灰。
赵福生深深看了范必死一眼,道:
“埋尸之处牢牢记着,未来若有时机,我会去宝知县的,我说话一向算数。”
她一语双关。
到了这个田地,范必死也唯有信她,闻言冷静颔首:
“好。”
她点了颔首,脚步止住:
“既然这样,剩下的行程我就不陪你们走了,我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之后,她立即转身,从先前来时的街道退了回去。
她倒一ㄇ坚决,说走就走,连自己怙恃的尸身都不管,直接扔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等她一离开后,范无救马上忍不住,诉苦着:
“哥,这样的差事,你怎么能接下呢?”
“我们非接不行。”
等赵福生一走,范必死长长的松了口气。
想起先前两人打交道的情景,他抹了把汗水,正色道:
“赵福生驭使鬼物,且命在旦夕,她没有选择,我们也没有。”
“可……”范无救想要说话,范必死一面拆解着车棚,一面道: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大的变化,但是我推测,她说要接掌镇魔司,重振镇魔司的话并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的。”
范无救心情阴沉,没有作声。
“如果万安县的镇魔司真的有救,那么凭据她的要领,将两个苏醒的厉鬼丢出去,让别人头疼,那无异于是明智之举。”
“可是哥,如此一来,我们还怎么脱离万安县?要是这个事情曝光,宝知县的郑副司还会允许我们前去投奔吗?”
“离开?我们是离不开的。”
范必死笑了两声:
“福生明确说了,不会帮我们取出命魂,要想取命魂,除非她死。”
“如果我们不择手段,她如果不死,就该我们死。”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看她智慧果敢,不输启明哥,甚至……”
他说到这里,顿了片刻:
“要是她真能掌控镇魔司,说禁绝我还要谢谢她给我们这样一个将功赎罪的时机。”
“什么?”范无救听到此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范必死就道:
“你猜福生让我们去送尸,她去做什么?”
“她干什么?”范无救傻傻的发问。
“要是我没有猜错,我想,她应该是准备前往要饭胡同。”
“什么?她要自己去要饭胡同?她是不是疯了?不要命了……”
范无救低呼。
“我们早前看走眼了。”范必死有些懊恼道:
“无救,她远比我们想像的要智慧得多。”
如果以往她体现出来的种种只是伪装,那么这个女人心机深沉,兄弟两人可能为自身招来了一个‘祸’。
范必死手中行动停了片刻,跟弟弟说道:
“我跟她说话时,被她套出了不少信息,以她的智慧,兴许已经猜到了镇魔司受朝廷挟制,每年肯定要完成三桩鬼案,否则会受鬼语的反噬,直接被贾宜的厉鬼索命成为鬼伥。”
如此一来,赵福生要处置惩罚案子的心情就自然越发急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