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我喜欢你就够了

　　纪晏臣走近几步，在她面前站定，简明说清情况：“我刚下车，就看见你了。”

　　宋时薇从惊讶中回过神，狭长黑眸微微泛亮：“你任务结束了？”

　　他颔首：“嗯，下午刚结束。”

　　她视线往下：“你的手？”

　　他也随着她低下眸，瞟了眼垂在腰侧的手臂，声音略低：“医生说恢复好的话，日常生活应该不会有大碍。”

　　宋时薇无声凝眉，他出乎意料泛起在她面前是好事，可他的状态却又似乎没那么乐观。

　　她缄默沉静片刻，没有多说什么：“我先把钥匙拿给你。”

　　她转身走向门卫室，很快回来，物归原主。

　　他看着她的眼睛，客气致谢：“谢谢，麻烦你生存这么久。”

　　“没什么。”

　　宋时薇轻轻移开视线，稍有不自在。

　　出门前想着只是下楼扔个垃圾，她穿的是居家的白色长裙，长发也用夹子随便夹在脑后，意外遇上不熟的同事，令她感应轻度的尴尬。

　　想了想，她岔开话题，试图将两人的话题拨回正轨：“我看到新闻了，你们这次查获的数量不少。”

　　他淡声回：“是，还抓到两名嫌疑人，我同事正在审。”

　　她继续问：“后续还会有这样大规模的娱乐场所排查吗？”

　　面前的人否认：“不会，这次涉及到的几家酒吧和歌厅暂时停业整顿了。后续要看审讯情况，现在这批工具的来源或许有了偏向，但还不确定。”

　　停顿半刻，他沉声增补：“冯四确实和这件事相关，不外他在上次的事情之后很是谨慎，暂时没有露出什么来。”

　　两人慢慢往路边走。

　　宋时薇点颔首：“线人也说他这人疑心很重。”

　　纪晏臣嗯一声：“总之后面我们会继续追查源头。”

　　她闻言抬眸：“你还加入吗？”

　　纪晏臣静看了眼她：“嗯。”

　　“也不休息？”

　　“休一天。”

　　宋时薇轻轻弯了下唇，半开玩笑：“那看来你的身体状况还好。”

　　“还好。”

　　他徐徐停下脚步，侧眸凝视着她的脸，降低声线在夏夜里浸了温度，冷冽间若有似无裹挟着炎热，“我有注意宁静。”

　　耳畔的空气有一瞬浅淡升温，热流涌动在夜色中含糊不明。

　　宋时薇突然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时，那天她说［注意宁静］，他回的不是［好］，不是［知道］，而是［我会的］。

　　一句普普通通的客套被他片面逾矩成为约定，而直到这一刻她才缓慢觉察。

　　她别开眸，理了下额角被风吻乱的头发和心跳，淡笑将谈话拉回原本的社交距离：“要喝奶茶吗？我请你。”

　　对方也没有继续往前，克制有礼退步：“我赶时间回队里，只能放弃这个时机了。”

　　但他没有主动推到下次，这话就只能由宋时薇这个债务人来客气：“那下次吧。”

　　她视线再次往他受伤的手上瞟已往，欲结束碰面的体现明显：“你怎么过来的？”

　　纪晏臣示意路边停着的出租车：“我打车回去，你先进去吧。”

　　她颔首：“好。”

　　目送那道白色的窈窕背影直至消失，纪晏臣坐上出租车。

　　司机转头上下审察他一眼，或许是以为他挨揍了，还被揍得不轻，恻隐啧了一声：“去哪儿啊小伙子？”

　　后座上的人垂眼利落将左手上的绷带扯下来，运动了下完好无损的手腕，看得司机瞠目结舌。

　　他视而不见，打开手机看了眼群聊里的消息：“鸽子窝烧烤城。”

　　***

　　“行啊，纪队长，你可真行。”包厢里几个男人捧着那一截绷带套子细研究半天，发自肺腑感伤，“你照旧太守旧了，你怎么不把脖子也缠上呢？”

　　“爽性把全身都缠上，就鼻子留个洞吸气儿，再雇俩人抬担架送你去，那还不得把检察官小姐心疼死？”

　　“心疼死？是吓死吧哈哈哈哈……”

　　纪晏臣慢条斯理吃着盘里的花生，不说话。

　　桌上算他一共四小我私家，都是他之前在队伍时的战友。

　　离他最近的一小我私家凑完热闹后坐回来，盯着他一言不发地看。

　　纪晏臣抬眸冷冷睨他一眼：“我脸上有钱？”

　　对方摇摇头，真诚发问：“哥，你脸上这伤不会也是假的吧？”

　　纪晏臣：“……”

　　几小我私家中年纪看起来稍长的一个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哎，别扯淡了，说正事儿。”

　　他转头看向纪晏臣，膝盖在桌子下杵了下他的腿：“怎么样啊，你这装残又卖惨的，什么进展？人家认出你来了吗？”

　　纪晏臣淡淡回：“没有。”

　　对方追问：“你也没跟她说？”

　　他静默片刻：“嗯。”

　　那人把面前的盘子推开，没好气挖苦：“你长了张嘴是干什么的？专门吃花生米的？”

　　其他人也都恨铁不成钢帮腔：“就是，当初你追着人家来蓉城的劲头哪儿去了？”

　　纪晏臣瞟了眼桌上义愤填膺的几人，往后靠在椅背上，峻冷脸庞陷进灯光里，看不清晰心情。

　　三年前他离开队伍的前夕，经过多方探询，获得她报考了蓉城检察院的消息。

　　他们曾经错过多次，这一次他决心要掌握住，可似乎是老天又一次的玩笑，在他进入特警队后，她被分到蓉城下辖最远的县城，单程开车要六个小时。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晚他喝得烂醉如泥，消沉几天之后，先前帮他探询消息的前辈理性给他分析，她是高分考进检察系统的，户籍在蓉都市区，去的那个地方属于贫困县，一般被分到那里的人都是组织派去历练的，高素质人才这么紧缺，她这样的高材生不会真的被留在那里，十有八九会调回来。

　　他顶着这个虚幻的希望又熬了两年，用拼命事情延缓时间带来的痛感，终于在三个月前收到她即将调回的消息。

　　他在阳台上坐了一夜，破天荒抽掉了整包的烟。

　　那段时间他手头有件案子在忙，没有刻意去制造相遇的时机。

　　他以为自己会在年中的公检法联席会上见到她，没想到他们的“初遇”比他预想中的更提前，也更戏剧。

　　那天在包厢里他一眼就认出了她，花天酒地里她美得清丽脱俗。他一直知道她漂亮，但那一瞬间照旧在眼前的面孔与重逢的惊喜叠加下乱了心跳。

　　同时他也迅速意识到，他们恐怕延长了她的事情计划。

　　她像只小狐狸一样惊惶趴在角落的墙上，转头望过来的双眸因为紧张而隐约湿润，可怜又可爱。

　　他无比庆幸自己现在是全副武装，无人知晓他的外貌冷冽漠然，心脏早已无声炸成一片烟花。

　　那天晚上回抵家时天色已经渐亮。

　　他洗了个澡，但血液里的沸腾基础无法降温，频频实验入睡失败，最后他起床走到沙发前拎起外套，抽出藏在警证夹层里的寸照。

　　十六七岁的少女五官与现在无异，只是脸颊多一点婴儿肥。

　　她身着他们那届统一定做的白衬衫，格子领结与百褶裙是同样的纹理，微笑看着镜头，漆黑眼眸很静，也很亮，直直照进他的心底。

　　他与她隔着岁月相视许久，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粗拙指腹在照片上轻柔碾过，主人的声音低又轻，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幽怨：“你一点都不记得我。”

　　照片上的少女照旧一样的微笑，他垂眸看她片晌后，也笑了。

　　不记得也没关系。

　　我喜欢你就够了。

　　***

　　隔天是周六，宋时薇难得睡了个懒觉，在床上赖到中午才起来。

　　因为上一位检察官被紧急调走，她入职后险些没有太逾期就全部接手了对方的事情，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烂尾事情处置惩罚完。

　　今天是个难得的双休日，早上时新闻播报了台风预警。

　　她准备在家稳稳宅上四十八小时，在网上囤足了两天的速食和水果。

　　快中午时齐笙给她打电话说爸爸出差不在家，要跟妈妈和姑姑一起“过台风”。

　　宋时薇知道这是嫂子的美意，从她回蓉城以来对方隔三差五叫她已往用饭，但她不想过多打扰人家的三人世界，大部门时候都推脱事情太忙或是有约。

　　这些年来的独居生活让她对于家的看法越来越模糊，从调回来后她只去过宋唐的家一次，而且放下工具略坐坐后就很快离开。相反因为高中时曾寄住在姑姑家一年，她去看望姑姑的次数还稍微多些。

　　齐衡外表看着大大咧咧，但其实很是细心。他心知她对宋唐的介怀但从不说破，而是让自己老婆经常出头邀请她到自己家里做客，以此为名来稍微照顾独居的她。

　　宋时薇握着手机，很有耐心哄着：“小笙乖，今天姑姑有点事情要处置惩罚，下次再去看你。”

　　小女人奶声奶气诉苦着：“你总说下次下次，下次是要几天呀？”

　　宋时薇想了想，认真回复说：“你小班结业仪式上不是要演出节目吗？那天姑姑一定去看你。”

　　跟小女人口头拉勾之后宋时薇放下手机，在窗前的瑜伽垫上简朴拉伸后走出卧室。

　　她早餐煮了几个速冻饺子，然后从快递刚送来的果蔬里拿出一大盒芒果，舒舒服服垫着毯子坐到客厅的地毯上，打开一部悬疑影戏。

　　这部影戏很小众，带一点恐怖元素，但情节十分紧凑，气氛也引人入胜。

　　宋时薇全程思绪紧随着导演的镜头走，精神太过投入以至于电话响起来时她视线都没有离开屏幕，摸索着接听后放到耳边，声音也带着不正常的紧张，似乎明白昼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抓包了一样：“喂？谁？”

　　听筒里面静了一下，犹豫着问：“你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宋时薇稍微从影戏里回神，慢半拍听出来对方是谁，“你什么事？”

　　纪晏臣问：“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来帮我一个忙？”

　　她仍有些心不在焉：“什么忙？”

　　对方低声道来：“上次的蔷薇花架，前天晚上的暴雨我没顾得上，现在的状况有些糟。”

　　“我单手做这个有点困难，今天的时间也不是很丰裕，晚上另有台风。”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为难，停顿半刻，再次恳切问，“你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