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等上菜的间隙，他从旁边书架上，拿了本财经杂志过来看。木寒夏心想，这小我私家，狠归狠，但也很勤奋。

　　她斟酌了一下语言，小啜口茶，问：“林总，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会要我到你的公司来？”

　　林莫臣抬起头，就看到她那双澄澈的眼睛。

　　他被无数人叫过“林总”，可这个称谓从她嘴里出来，总有种不太顺耳的感受。他看着她难得的低眉顺眼的模样，心想或许是这个女人，叫得就没有诚意。

　　“叫我Jason。”他淡道。

　　“哦……Jason。”

　　为什么让她到自己的公司来？今天上午，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进了他的办公室，也问了相同的问题。

　　“Jason，你对用人尺度的把控一向严格。你说过，非名校生不要。因为没有那个闲心和精力去当伯乐，去低学历低条理人群中掘客人才。可现在，你却带了个高中生回来。这个落差，是否太大了呢？”

　　人力资源总监是最早随着他创业的几小我私家之一，他亦很器重。其时他是怎么回覆的？

　　“木寒夏的学历配景，简直是不能看。但这小我私家如果随着我，用好了，也许会是商场上最尖锐的一把刀。”

　　人力资源总监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颔首：“好，我知道了。我也会对她多照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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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此处，林莫臣看着木寒夏，一笑：“老板用人，难道还需要向你解释理由？”

　　木寒夏又有点不想跟这小我私家说话了。

　　菜一道道端上来，看着极为诱人。木寒夏瞬间忘了这茬，也不拘谨，每个都尝尝，然后问：“这是什么做的？”“这个是什么蘑菇？”“这个菜好吃，什么做的？”

　　林莫臣什么好的没吃过，但今天居然也有兴致，一样样给她解释。他的胃口一向不太好，今天与她说着话，竟然也吃掉了两小碗饭。

　　吃得差不多了，周围的人也散了些，静了许多。林莫臣慢慢地喝着茶，看着劈面的木寒夏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可以再问你个问题吗？”她说。

　　“问。”

　　“为什么你回国后，会选择服装行业开始？”

　　林莫臣放下茶杯，手臂往旁边椅背上轻轻一搭。四目凝视瞬间，他从旁边拿了个空玻璃杯，放在两人中间。

　　木寒夏不明所以。

　　“任何行业，都市有它的萌芽期、快速生长期、平稳期、衰退期。最后，或者死亡，或者厘革再生。周而复转。”他说。

　　木寒夏盯着他，点了颔首。从没有人跟她讨论过“行业”这个高度的工具，所以她下意识很是认真地听着。

　　“已往十年，中国的服装行业，迎来了一个高速生长期。”他端起水壶，将那个空玻璃杯倒满。

　　木寒夏心想是的。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看到街头巷尾，随处在开服装店。许多品牌如同雨后春笋，纷纷冒了出来。

　　“最好的时代，往往也是最坏的时代。”他目光平淡地看着她，“已往几年，险些谁进这个行业，都能捞到钱。但是质量、服务、品质，乱七八糟。甚至可以说，大多数都是劣等品——贴牌生产、治理落后、服务落后，仅靠广告营销就建设了一个品牌。”

　　“似乎是的。”她答。

　　他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满溢水的玻璃杯边缘：“现在，生长停滞了。”

　　“嗯。”简直如此。虽然服装店肆照旧有那么多，但是基本很少看到哪个品牌，还在大面积扩张开店了，已经饱和了。

　　他往后慢慢一靠，微笑着说：“中国的商业生长很快，主顾的购置能力和要求也在不停提高，不会再像以前，对劣等品买帐。同时，服装行业也受到电商的不停攻击。所以停滞之后，将会是衰退。你信不信，再过几年，现在还欣欣向荣的那些服装企业，绝大多数都市业绩剧烈下滑、大面积关店，然后死掉？”

　　木寒夏心头一震。大面积死掉？他的这个残忍预言，她感应难以置信。可直觉又告诉她，他说的很可能会成真。

　　“你不是无师自通研究过供求曲线吗？”林莫臣说，“谁都是会死的，只有利益是永恒的。现有的服装品牌若被淘汰出局，势必让出大量的需求和利润空间。这部门新的巨额利润，将会被谁获得？”

　　木寒夏看着他，不作声。

　　他伸手拿起她的筷子，夹了两根橙红丰满的胡萝卜条，丢进那个玻璃杯里：“优质的、与它们气势派头差异明显的新入场者，将会迅速掠夺走大部门的利益。这对于它们来说，或许是最坏的时代。对于优秀的创业企业来说，却又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就是我为什么选在这个时间点，进入中国的服装行业。”

　　周围静下来。林莫臣再次端起茶杯，慢慢喝着。木寒夏看着他扣在茶杯上的修长手指，看着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和耳边的玄色短发，心中竟因他的一席话，无声激荡着。她竟然感受到了某种隐约的兴奋，被他的话勾起的，来自内心深处的兴奋。

　　林莫臣看了她一眼，竟像是洞察了她现在全部所感所想，笑了。

　　——

　　夕阳西下，木寒夏踏着霞光，往公交站走。风臣所在的写字楼，如同银色巨人，耸立在她身后的高楼满地中。

　　手机响起，她接起：“喂，妞！”

　　何静呱噪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似乎带着江城特有的粗放和市井味道：“呦，看来心情不错哦。你还在哪儿嗨呢？”

　　木寒夏答：“我在BJ。”

　　“你在BJ干什么？”

　　“上班啊，我在林莫臣的公司。”

　　何静足足几秒钟，才说：“你们这些人的想法，我是真想不通了。你阴他，他阴你。然后你们两个还跑到一块去了。噗，算了，横竖那些商业的事，我也不体贴。可是阿夏，你看起来不是个不记仇的人啊。你不会是……由恨生爱，喜欢上他了吧？抖M体质啊你……”

　　木寒夏失笑，立刻反驳：“怎么可能！他这里的事情时机好而已。而我不计前嫌。”

　　“哦……是他要你去的？”

　　木寒夏心中微微一动，答：“嗯。”

　　何静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说真的，上次他给你送手机，我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对。”

　　木寒夏愣了一下，答：“怎么可能？他不会喜欢我的。”

　　——

　　林莫臣去年一回国，就在BJ买了套屋子。因为他不喜欢住在别人的家里。

　　屋子离国贸很近，走路5分钟就能到。三十多层的开阔大三居，可以俯瞰泰半个北京城的景色。他善于应酬，但并不是一个对应酬和玩乐有热情的人。下班后如果没有事，他的生活就很简朴：在楼下西餐厅吃个饭，回家洗澡、看新闻，或者处置惩罚未完成的事情。偶尔也会看看影碟。

　　这天他回家后，却没什么事情的兴趣。而是坐在沙发里，望着窗外璀璨灯火，脑海里，浮现木寒夏的样子。

　　江城一别后，他很少想起她。偶尔想起了，也迅速置之脑后。可感受，是一种奇妙的工具。当她重新泛起在面前，这两天他却总是时不时地想起她。想起她昨天站在办公室里，坚定又柔弱地望着他的样子；想起她对每一个同事展开甜美笑颜；也想起她中午吃得双眼放光的模样。而他适才盯着劈面的一盏灯光出了神，竟是在回味她今天的一抹脸红。

　　林莫臣想着想着，有些自嘲地笑了。起身关掉灯，躺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