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细思极恐
如果将此时自己回到已往这件事暂且称之为“重生”,那么……
昏黄的烛火轻轻摇动着,将星缇纱拿着玻璃笔的右手在本子的书页上拉出时长时短的影子。墨绿洒金的羽毛状玻璃笔随着她捏着笔却始终犹豫不决无法落笔的行动,一闪一闪地折射着烛光。
像是河里的水草在阳光中摇动着粼粼的光。
星缇纱无心欣赏这美丽的礼物,笔尖蘸着的墨汁滴在了纸面上,她才惊觉自己皱眉僵持许久却没有落笔。
手忙脚乱地拿了张草纸擦去墨汁,可难看的痕迹已经将那方寸间的纸泡软。星缇纱用手指轻轻搓着那污迹,想了想也没翻走这一页。
从今天早上开始她就已经怀疑了,影象中莱芙家并没有一次性将两位小姐一同送到皇家学院念书。而且这姐妹俩明明同时入学却离开住宿,再加上今天晚上奈芙戈小姐故意卖蠢一样的刻意挑衅……羽毛笔尖尖的尾巴被星缇纱抵在自己的下巴上,她用戳出的轻微痛感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莉苏·苏·莱芙在试探什么。
星缇纱在纸上写下“莉苏”这两个汉字,想了想又一挥笔画了个圈把这两个字圈在里面。
疑似重生。
星缇纱顿笔片刻,在圈的右下方写下“CS?”的字样,尔后又打了一个圈将其框在里面。
那么无论对方如何,她星缇纱自己是为什么能回到现在的?所谓玄鸟神明的恩赐亦或者处罚之类的屁话星缇纱自然不再相信,可除此之外呢?昨夜虽然看得简陋,但是资料中也绝对没有提到任何能将人——至少是人的灵魂送回已往的科技。否则华夏国能够争取到的生长时间绝不仅仅如此,那么多的战争亲历者尚且在世,纵然仅仅是将他们送回已往,也可以为已往的华夏国提供极大量在其时难以甚至不行能获取的战争情报。
而且……星缇纱的目光游移着,她想起资料里的一句话,大圣女说的,历史没有如果。如果她的理解是正确的,那么至少在大圣女来到歌秋罗之前,华夏国还没有能够改变已往的能力。
就连大圣女本人的“穿越”似乎也仅仅是偶发性事件,星缇纱有些不确定——一会必须抓紧时间继续仔细看这些资料,她想着,等萝丝小姐睡着了就看。
那么,回到眼前。综合上自己在华夏国“中转”那几十分钟——又或者只有几分钟?星缇纱对此同样不确定,但是这不重要。因为无论时长如何,星缇纱都可以肯定的是,在她打着光/腚泛起在华夏国街头的那个时候,周围的人简直是对她的泛起体现出了十分的惊讶。
而且她是直接就泛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大街上,如果华夏国朝……政府拥有某种科技,可以做到控制人穿越时空,但是又尚且处于保密状态,那么她再怎么样也应该落到实验室或者资料中沙漠滩无人区之类的地方。
如果已经无需保密,也说不通。
而且这样的技术不会用在她身上,凭据大圣女所说,华夏国并不知道蓝星也就是歌秋罗存在的这颗“星球”,或者说这个“时空”的存在。那么无论是用星缇纱做实验照旧黑暗资助星缇纱都不行能……星缇纱捏着笔,准备涂掉刚刚写下的“华夏国”三个字,但是就在此时她的手又一次顿住了——如果大圣女回到了华夏国呢?就像她星缇纱被抢救无效后回到歌秋罗一样?
不,差池,即便如此也绕回了落点的问题。纵然大圣女厥后拥有了这样的权力,而且华夏国有了相应的能力,她星缇纱也不应落在大街上。
虽然星缇纱没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落到华夏国的大街上时,莫名其妙地变得毫发无损,尔后又莫名其妙地感应窒息。
对,这个也记下来。星缇纱又画了个圈,提醒自己一会要在资料里找相应的信息。
总而言之到目前为止的所有推论当中,重生的偶发性可能远大于其他可能性。如果这样说,那么莉苏小姐与星缇纱同样重生回来的概率虽然很是小,但是并不是不行能。
或者呢?
另有没有此外什么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星缇纱突然觉得有些脊背发凉。她的心底似乎浮现了什么想法,但是一时间她很难准确地将其总结出来。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环视四周,烛火跳动中的学校宿舍与今天下午并没有什么区别。自己手臂压着的是赤香木桌面,桌子旁边是自己那铺着浅粉色床单、床单下垫着棉褥子床上放着棉被的小床。身后是正抱着毛球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快要坠入梦境的萝丝侯爵……不,此时照旧劳罗拉小姐的萝丝小姐。两人床头那一侧则是同样赤香木的衣柜,除此之外并没有此外什么工具。
与已经遥远到恍如隔世影象中有区别吗?星缇纱努力追念着“上一次”里自己所住的宿舍——似乎没有多大差异,除了楼层和舍友有所差异。
除此之外呢?
这些天的经历虽然与影象中的大相径庭,可这并不能作为论据,究竟从一开始拿到了这些手机的她就选择了与之前完全差异的做法。
所以包罗手中这杆笔和桌子上这本条记本都是之前没有过的,但是这些并不能记入考虑规模。
星缇纱咬着嘴唇,某种愈发显露的恐惧感像是一把刀锋,这使她不敢轻举妄动——哪怕仅仅是在思想上的,否则那把刀或许就会从体内将她开膛。
这里……是真实的世界吗?或者说,这里照旧她所熟悉的世界吗?
这样的问题突然泛起在她的脑海,不受控制地,星缇纱只觉得似乎被一盆凉水重新淋到了脚——不!比那更令人生寒!她无法形容那种感受,那是比躺在尸体堆之中,满身上下紧贴着尸体的皮肤更瘆人的感受。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想,或许是因为许多年前雪蜜儿念给她听的那些荒唐的恐怖故事,又或许……
如果她现在确实是从未来回到了已往,而且可以改变未来的话,那“星缇纱被吸血鬼俘虏并开膛”和“歌秋罗帝国覆灭”这样的影象就不应该存在……星缇纱不知道怎么总结这一切,她捏着笔在纸上画出一条时间轴——当末端盘旋跳转接回前半段的某一个时间点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如果在同一个时间点做出了差异的决定会发生什么?“已往的”世界到哪去了?是消失了被现在她和可能存在的其他重生者的行为笼罩了?照旧从这一刻衍生出一个新的……“世界”?如果是前一种那么她是从哪里重生回来的?如果是后一种那她岂不是也已经不在她所熟悉的、想要改变的世界当中了?!
再或者……这里基础就是相似却不相同的世界?会有这样的情况吗?有可能存在另一个“歌秋罗”吗?
星缇纱的大脑一片空白,过往的教育从来没有给她任何可以解释这些的基础知识。
身后的萝丝小姐已经熟睡,她险些把半个自己都埋进了怀中大狗的毛毛里面。毛球的大头靠在她的颈窝里,正发出轻轻的呼噜声。星缇纱压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不停地翻着手机里的资料,一台台地飞速翻已往。很快,她看到了似乎与此有关的四个字。
平行时空。
烛火还在摇晃着。
“呼——起床!”
天光还未大亮,萝丝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坐起来。靠在她身上的毛球发出不满的、没睡够似的呜呜声。萝丝一手搓着眼睛一手揉它的头,把毛球揉得大脑袋乱晃连带着俩小耳朵弹动着甩来甩去。
“诶?谁给我盖的被子?”
在窗帘透下的青蓝光斑里,萝丝突然意识到身上正滑下去的被子,一手把它揪住制止了被子因为毛球的挣扎掉在地板上这样的惨剧。可她四下张望,也只见已经坐在自己书桌前背对着她的帝姬星缇纱。
“殿、殿下……”萝丝一手揪着被子,一手抓着毛球的牵引绳不让它乱跑,“您、您这,起挺早啊?”
好嘛憋半天放了个屁属于是。萝丝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让你谢恩呢你说了个啥呀这是。
所幸帝姬似乎并不在意,她嗯了一声,尔后推开椅子站起身理了理裙摆:“走吗?萝丝,我们该去吃早餐了。”
帝姬的声音很轻,轻到显得有些虚弱。萝丝赶忙下了床,趿拉着一双夹棉拖鞋三两步跑到帝姬跟前:“帝姬殿下,您……您是不是身体很欠好?”
萝丝并没有关于如何看待一个南方贵族血统的人的经验,尽管她听说过南方人普遍娇小柔弱,可眼前的帝姬实在是太过于虚弱了。她那么矮小瘦弱,那扁平的胸脯和屁股另有那双大到太过的眼睛,简直让萝丝疑惑她究竟有没有满十岁。她眼底的黑眼圈看着似乎比昨天更重了,就似乎一夜之间放干了魔力的肾虚的人。她连说话都是那么软那么轻,她整小我私家简直就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走!
“我……没什么事。”帝姬似乎有些受惊,萝丝不确定,她在惊讶什么呢?可紧接着帝姬眼底控制不住透出的谢意与歉意就更让萝丝疑惑了,而疲倦的帝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自顾自地走开,从萝丝的被窝上拿起萝丝的外袍,尔后亲手给萝丝披在了身上,“早晨起来别只穿这么点,会着凉的。”
“殿下!”萝丝一把拉住帝姬的手,她甚至忘记了谢恩,“您到底怎么了?从昨天到现在您都显得超他妈的虚弱啊!您是生病了吗?照旧受伤了?是、是不是因为我偷、偷学……”
“偷学?”帝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单词,她抬眼,用那双破碎琉璃一样的大眼睛看着萝丝的脸,“您在说什么?”
“我,差池,臣、臣是说……”
“萝丝,你有没有想过,劳罗拉家族学习汉……神语,或许并不是偷学呢?”星缇纱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她只是又一次轻轻叹了口气,“我不觉得忠诚的劳罗拉家族要偷偷做这样犯上作乱的事情,这基础没有任何意义,也不会是你们会做的事情,不是吗?”
“您、不、不是,皇族其实早就知道……”
“不。”星缇纱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她看着萝丝的眼睛,用一种很轻却极其认真而严肃的语气继续说,“只有我知道,萝丝,不要再在别人面前说漏嘴了,尤其是在教廷的人以及陛下面前。”
“我在那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萝丝。很歉仄,我一直没有说,这是不是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帝姬的眼中溢满萝丝看不懂的神色,那似乎是愧疚,又似乎是一个苍老的尊长在透过帝姬的眼睛看着她,“歉仄……因为我有许多的料想,但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总之不要太担忧,这是圣女陛下的部署。”
圣女陛下的部署……
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劳罗拉家族是被圣女选中的,学习神语是为了有朝一日为帝国翻译圣女留下的神谕。萝丝曾经问过自己的母亲,翻译神谕难道不是教会祭司的责任和权限?可那个时候的母亲并没有正面回覆她,又或者她自己也并不知道——因为这样的话,只不外是从上一代传下来,再由她转达给自己的下一代而已。
“我们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萝丝。”那时母亲满是茧子的手轻轻揉着萝丝的头发,这是她很少做的。无论是神色照旧语气乃至说话的方式,都令那个时候的萝丝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我们是帝国的红毛狼,是圣女陛下亲封的、只忠诚于圣女陛下的烈犬。圣女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有她的原理,我们人类是没有措施参透神明看到的想到的一切的——就像站在山脚下的人没有措施像站在山顶上的人一样看到那么辽阔的景色一样。烈犬要做的只是执行命令,萝丝,不要质疑圣女陛下的命令。”
那么现在也是圣女陛下的部署吗?
“是圣女陛下告诉我的。”帝姬似乎是看出了萝丝在想什么,她直接了当地肯定了这一点,“所以请不要担忧了。”
“那您之前突然晕倒……”
“是因为我自己引发了魔力。”星缇纱的语气很平常,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萝丝那似乎被读心一样的惊诧,在对方受惊的目光中就又丢下一个更大的炸弹,“我没有梦到什么温西卡,也没有被恶魔强行引发魔力。是我自己选择的金属属性魔法,不外这也是秘密,请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是在用秘密换秘密。
萝丝的身形蓦地下沉——不,是她跪了下去。她又一次匍匐在帝姬的跟前,从口袋里掏出小刀将刀刃抵在自己的小拇指枢纽上。
“您干什么!?”
帝姬忙乱的声音重新顶落到耳边,一双细白的小手抓着萝丝的两边手腕将刀子从她的左手上拉开。
“您看看您自己的手!好端端的您自残干什么!?快快快过来坐这我给包扎一下……”
“殿下,我……臣这是谢罪啊,怎么了吗?”萝丝看着帝姬的目光显得很疑惑,似乎星缇纱才是那个突然做出奇怪举动的人。尽管她因为手上的血口疼得直想皱眉,可照旧竭尽全力保持着平稳的神色向帝姬解释——尽管这理应是许多余的,“因为臣是不行以让您和臣相互交流秘密的啊,这是……是、是僭越的啊,所以……”
“所以您要切了自己的小拇指!?”星缇纱抓着萝丝的肩膀大吼着打断了她的话,“交流秘密是我的主意,你切什么切?!您就不想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您——您都不想一下万一我说的是假话呢?!万一我只不外是随口胡扯的在骗取你的信任呢?!”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萝丝疑惑地看着星缇纱,“您不会这么做的。”
“啊?”
星缇纱看着萝丝,准备好的所有攻心方案被这两句话完全打乱。又或者在刚刚她就已经开始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游戏人间照旧真的满心焦急,星缇纱不知道,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内心一团乱麻。
萝丝说得太老实了,她的蓝眼睛太老实了。那甚至不能叫做老实,星缇纱甚至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她。那简直就是猎犬看着主人的目光,是只需要期待并执行命令优秀猎犬的目光。
星缇纱咽了一口唾沫,她才发现自己险些在这目光中忘记了呼吸。她低下头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心跳,压下脑中庞杂的思绪。许久——也可能只不外是片刻后,她抬起头。
“歉仄……但是请不要这样做。把手给我——我的意思是伸过来!请让我给您包扎一下,然后我们就下楼吃工具吧。”
星缇纱看着萝丝的眼睛,适才她要是语速慢一些萝丝已经一刀把插进自己的左腕里了——字面意义上地将手卸下来给她。
“这是命令,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