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路遥遥
安正十七年,东州路梧城县何家村,圆月尚挂在天边,霜寒雾重。
“怀安,就让你二哥送你去县里吧”
姜怀安收拾好行囊也未抬头,笑道:“何二哥有心了,您老就代我谢过吧。”
一边说着一边便准备背上行囊,出门加入第四次县试,刚出得门来,又似想到什么,转头对老父亲笑着道:“大人转告二哥,劳驾他一直看护我,我非是不通人性事故者,事有不成在我,又岂能有所怨怼。”
姜父看着摸夜远去的儿子微叹,只怨自己不能做的更多,这夜路实在难行的很。
月色微弱,但幸亏姜怀安对这段路实在熟识,虽然未点烛火,也依然行得稳健,夜雾中独行虽难,但多年来倒是习惯了,只是难免胡乱想起些往事。
姜家迁来何家村时,自己还不外五六岁的小儿,为何要迁来此处倒是不太记得了,或许天灾,或许人祸,总是有不得已的原因而已。姜家初来时便求见了何家村村长,也是那时结识了何家二哥,姜家虽是外来户,但家境在何家村也算得不错了,又因得姜父有秀才功名,是也两家便走得近些。
月色又暗了些,姜怀安点上了烛火,烛火倒不见得比之前月色明亮,却要温暖了不少,四周越发平静了些,又似乎只是自己听不真切。
记得初见何家女人时,除了大大的眼睛,似乎都是小小的,那时老母尚在,大人很是喜欢这个生动聪慧的小女人,说等她大了就要迎去姜家,小女人看着生动,却是个小胆的,二哥说起来总是笑。
“婉婉几日里总在门口往外张望,起初只以为是在家里关得闷了,厥后才听家母说起,原来是畏惧姜家伯母要来带走她”
姜怀安走的快了些,看天色快要亮了,去县里虽说不上多远,但路途湿滑总是会延长行程,说起来是应该早个几日已往才是,但盘缠又怕不够,便只得今日及早,只是不知晓晚间能不能找到适合的憩脚处。
大人早两年亡故,卧榻时总念叨着可惜了,何家女人眼看着也成人了,总该迎进门才是,可惜自己身子等不得了,大人亡故送别时,何家女人远远看着,远远的有些看不清,似乎肩头耸动,泪眼婆娑,何家二哥正陪着她,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跨了两步,似乎是要上前来,幸亏二哥又拉住了。
天总算是大亮了,路上虽湿湿滑滑,但赶路总算能再快些。此时路上也没有旁的行人,若再晚些,总是会有一二行人的。
姜怀安转头看去,浓雾里似有一辆牛车,牛车上还搭了车棚,倒是不用担忧雨天难行,姜怀安站定,想要看看是谁这般灵巧心思,只是雾重路远事急,那车似幻似真,姜怀安只得放弃了,转身急急赶路,也不知县里另有没有憩脚地。
午间里,行人多了起来,看着是周边的小商贩,也间有农人,想来这两日县里人流应是要再多些,明日即是县试,早赶晚赶好歹是遇上了。
县城就在眼前,姜怀安急遽赶至城门口,递上早就准备好的凭证,城门前的公人虽似有些畏惧天寒,但也没有延长什么,只是简朴检察后便也放行了,倒是旁边的小商贩不太顺利,姜怀安只看了一眼,埋头收好凭证后,就急遽进入城门洞。
梧城县虽只是县城行政级别,但东州路是朝廷直属的大省,与京师同样为直属路,这是其他的行省比不了的,即是这东州路下梧城县的城门洞,自己虽走过频频,但依然觉得幽长深暗,哪里是那么好走的。
姜怀安出得城门洞便急急赶往熟识的客栈,数个客栈问下来,确是有些失望,即便早该想到结果,可这几家都是比力实惠的了,无可奈何,姜怀安只得去城南尽头的一处破庙碰碰运气,那处破庙似乎是无人打理的。
姜怀安曾在破庙借住过一次,还遇到一些在此借居的乞儿,乞儿们总是喜欢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那时天色还不算太晚,有乞儿似忙作了一天,有些疲惫的弓着身子返还,有乞儿似虎狼般在撕咬着什么工具,天色朦胧间,姜怀安也看不太真切,只感受都是一番忙乱的样子,歇息时,旁边的乞儿翻眼瞄了自己一眼,倒没什么其他的行动,也不知还会不会遇上故人。
破庙虽破,但看着着实是不小,姜怀安站在门前,倒觉得自己渺小了,大门照旧如往昔的破败,两边也不知是写是画着什么,长长的围墙塌掉的那处也没什么变化,虽还没见着什么人,却有些他乡遇故人之感,不觉间,姜怀安眉眼挂笑。
何家二哥考中秀才后,曾与学中挚友在县城欢庆了数日,何家女人担忧二哥遇事,何家伯母也总有些噩梦征兆,那时二哥的不稳重,总是该被怨怼的,厥后二哥提起来嘴上虽只当是玩笑,却也说哭哭啼啼的小妹很是少见,有一个也很好,之后二哥又提起频频,总要问问哭啼啼的小妹丑不丑,姜怀安其实也想不太起来了,只模糊记得那是一个早晨,自己早读后刚出门休憩,便看见背着旭日急奔过来的何家妹妹,光影在她脸上交织,眉眼似舞动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姜怀安不确定有听的真切,似乎何家伯母又梦到二哥出了大事,也不知是什么大事,那天下午姜怀何在县城找了许多地方,可惜一时实在找不见人,却又担忧回去无法回复,厥后便在这破庙里呆了一夜。
这破庙里有棵巨大的梧桐树,站在树下,竟只觉得有些遮天蔽日,夜里风一吹,总有些沙沙的声音,声音撞进心里,只搅得人无法安睡。
姜怀安往旁边透过残缺的围墙往里去看,按理说来,如此巨大的梧桐树总是应该能看见的,但那茂盛的枝丫似乎并没有透露出来,莫非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