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想加班（一）

　　柳笙神色平静，看不出黯然或者怨怼。

　　张院正在一旁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修行三维中，她的韧性和悟性都极高，能到达九十点以上，唯独灵性极低，只有个位数。”

　　按察使大人恍然。

　　凭据柳笙的条件，如果考的不是梨县这种小地方的织造院，怕是连这小小司库也做不了。

　　纵然韧性和悟性高达九十点，按察使大人至今只听过三人能有如此天赋，而那三人如今已是站在修行界顶端的传说人物。

　　但灵性一项便能一票否决。

　　自神显元年开始，灵气的涌现于世。

　　有些人可以天生感应到灵气，却不知如何吸纳入体，然而也许是动植物思维更纯粹，山野间早已开始泛起灵植和灵兽。

　　但要如何驾驭或者利用这股力量，世人经历了漫长的探索。

　　历经无数次试错之后，有的人发现，虔诚地祭拜无上神，竟可以领悟到修行之法。这些修行之法，不行说不行传，且因人而异，仅能通过与神灵的深度相同而获得，也就是“通神”。

　　人们将通神的天赋能力，称之为“灵性”。

　　灵性只要到达二十点以上便基本上可以通神修行，点数的崎岖也决定了修行的潜力。灵性凌驾二十可修行的人万中无一，但像柳笙这种只有个位数的，更是世间稀有。

　　而加入科举的须要条件就是修行到达初境六阶以上。

　　修行境界分为初境十阶，初境之上由低到高为明真境、洞玄境、神藏境，每个境界分为前中后期。

　　像张院正已经是明真境后期的修士，在梨县绝对是顶级妙手。

　　据说唐国第一妙手太白剑仙闭关前已经到达神藏境，如今百年已往，不知他是否有所突破。

　　神藏之上是什么无人知晓，这三百年来能踏足神藏境的修士屈指可数，基本上已经隐世不出，有人说是破境飞升了，也有人说是已经兵解陨落了，总之众说纷纭。

　　“所以啊，她在寒山书院读的是天工科，在诡物解析、炼造法器方面确实颇有心得。”张院正继续向按察使大人解释。

　　读天工科的学生大多都是像柳笙这样通神修行无望之人，虽然体内没有灵气，但照旧可以依靠用灵珠引发的特质法器进行炼器、画符、阵法，有了这些手艺起码出了书院也不愁找不到活干。

　　“像我这个诡气探测仪，就是她改良的，还可以探测出诡气的浓度，精确度高许多。”张院正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汉白玉片向按察使大人展示道。

　　“也是下官看到旧版仅能检测出大致诡气分级，想想有时同一级诡异的强度也是跨度极大，对实际事情照旧有诸多未便，方部署她去做的，未曾想确实做出来了。”

　　张院正此时已经看开了，虽然柳笙没告诉他就投稿《修行理论》，要不是他机敏应对有方就得在按察使大人面前丢脸了。

　　但这投稿确实不需要上级批准，而且她再怎么得上头看重，也是他梨县织造院的人，正说明他慧眼识珠、提携有方，怎么也越不外他去。

　　他还在最后狠狠强调了自己的劳绩。

　　柳笙维持着恰好露出八颗牙齿的礼貌笑容，灵巧颔首道：“照旧院正指导有方，下官不外是做了些皮毛功夫。”

　　按察使大人接过诡气探测仪研究了一番，颔首赞美道：“不错，庸之有心了，这个值得推广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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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笙没有跟按察使大人和张院正一起加入午宴。

　　虽然按察使大人尽力邀请，但柳笙看到大人身后的张院正极为难看的脸色，赶忙推辞说自己另有文书事情要忙。

　　更况且，自己也没有她的座位。

　　能与按察使大人共进午餐的都是有品级的的官员，好比说织造院的院正、各司司正以及县衙的县令、县丞这些官员，另有他们有意提携的子侄辈。

　　所以她照旧很有眼色地自己默默去食堂草草解决午饭，然后又要回到库房处置惩罚文书事情。

　　她对按察使大人所说也不全是推脱之言，因为她写文章确有一手，于是院内不少文书事情都不知不觉地到了她头上，忙得她昏天黑地地，但她照旧要硬着头皮做。

　　她身世于小绿园，北方的偏远山村，一个比梨县还小上许多的小地方，好不容易考进了织造院，虽然只是一个小地方的织造院，但也是不少人削尖脑袋也要进来的地方，镇里不知几多人羡慕柳笙爹娘养出一个能进织造院的女儿，天天有人带着娃上门取经。

　　她只想着像各人说的那样安牢固稳地捧好这个铁饭碗，多做点活也不怕，正说明受上峰重视，出头时机多啊！

　　熬着熬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升升职加加薪，有个高一些的职位等到她七十岁致仕之时待遇会更好，届时就可以归乡在小绿园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修座小院子，种种菜，钓钓鱼，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岂不快哉？

　　柳笙一边美滋滋地理想着老了归隐田园的快乐生活，一边走进让她日日煎熬事情的库房。

　　库房虽叫房，实是一个不小的院子，坐落在织造院僻静的一角。

　　一走进院子便能感受到一股强大又凝固的威压笼罩四周，那是掩护同时镇压诡物的阵法，由京城织造总署统一调治，各地织造院可使用基本收纳、取出功效，但每次收取都市纪录在千里之外的织造总署册内。

　　柳笙办公的房间在院子的西角，门口一株老榕树，树冠垂在房檐上，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阴暗又湿润。

　　进了房间，柳笙随手把灯拧亮，在亮起的柔和灯光下从袖口掏出一卷书刊，正是《修行理论》的二月刊。

　　临走前，按察使大人又拿了一本塞进她手中，摇头轻声叹道：“可惜了……”

　　柳笙知道他可惜什么。

　　按察使大人来梨县这一趟，还特地提起《修行理论》，未必没有存着要提拔她的心思。

　　但一听她不能通神，自然也歇了心思。

　　柳笙也不是没有怨过恨过，但如今心中再度想起却翻不起一丝波涛。

　　她只想做好现在能做的事情。

　　柳笙掩下心绪，掀开首篇，欣赏起大标题下自己的名字“柳笙”二字，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脸上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桌旁的一个小柜子，里面空空如也。

　　似乎，少了些什么？

　　柳笙疑惑了一瞬，但很快抛之脑后，将这本《修行理论》放进去锁了起来。

　　随后她才搓了搓手，有些心疼地摸出一颗灵珠放进手炉中，手炉慢慢暖了起来，才抱着手炉提笔开始解决眼前聚集如山的文书。

　　没措施，天气着实有些冷了，如果手冻僵了就写不了字了，事情总要完成的。

　　事情完不成，又得通宵。

　　柳笙不想通宵。

　　或者说，不想加班。

　　这个词也不知道怎么泛起在她脑海中的，但她觉得甚是贴切。

　　不知过了多久，柳笙面前的文书小山终于矮下去不少，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