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绫之上,许映真捏了捏师姐右手虎口,没忍住小声问道:“师姐,那天晚上你怎么那样冷冰冰的呀?”
宋寒枝闻言扭头看向她,眸中满是疑惑。
“什么冷冰冰?”
许映真心头一跳,低垂首,双眉紧皱。
师姐莫非对自己先前的变化一无所知?
可当夜的那一句‘或许,现下才是真正的我呢’,那个冷若冰霜的‘宋寒枝’言语中明白可窥,她是知晓有另一面存在的。
许映真心中千回百转,思绪难定。
“我是否要向师姐道清?差池!”
“此事和她修行道经有关,为重中之重,师父才最为了解。但显然师父、师兄和花花都未曾提及,若被我揭开而对二师姐造成什么欠好的影响,如今师父又闭关无法求助,那才是大大不妙。”
许映真虽修行不久,但也晓得‘心境’二字何等重要。
“不行说!”
而宋寒枝因需凝神于法器,见师妹垂首不应,便也暂将之忘在脑后。
许映真重复思量,终觉动不如静。待风迎雾掠,又去世悬峰,宋寒枝收了飞云纱,挥手同师妹作别。
而许映真径直走去,推开东殿大门,见宝珠正窝在书案上,津津有味地读着先前摆在架上的话本子。
“《野菜与白粥》?花花,你喜欢看这种口味的呀?”
而宝珠见她走入,四足站立起来,因有些疲软,便想伸个懒腰,随着身体后移,猫腚抬高,竟语出惊人。
“已经翘到可以顶一包灵石了。”
许映真猛地睁大瞳孔,捏紧拳头,只觉喉咙艰涩,脚趾抓地。
“花…花花,谁教你的?”
宝珠奇怪地看向她,又伸前爪指向一处,那里二十多本书册堆叠,露出的书皮花花绿绿,许映真影象超群,将书中内容逐一追念。
大意了!
许映真现在终于知晓幼时捉住自己偷看某些特殊题材的话本时,自家祖父那难以言喻的面色是因何而来。
她形色慌忙,将那些架上的话本子挡在身后。
“花花,你以后不能看了!”
“嗯?”
宝珠睁圆了眼瞳,小小的狸猫,大大的疑惑。
“为什么?”
许映真缄口不答,催动白墟镯将话本收了进去。
随后她面色一肃,装模做样道:“花花,你是一只有高素质,有大智慧的狸猫。不能疏弃时间在话本上,你该好好修习术法才对!”
“切。”彩纹狸猫瞳孔微缩,瞥了她一眼,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花姐活了快三百岁,早就是成熟稳重的大猫了,还能被你忽悠?”宝珠心头暗道,她懒得揭穿,刚迈出猫步想要离去,又想起什么,便说道。
“小映真,你在仙塾中可还好?”
究竟如今天悬峰上她花姐最大,总得担起些看顾幼崽的责任嘛。
许映真自然一笑,答道:“虽然,谁敢犯到我天悬脉上?”
宝珠点了颔首道:“那就好,秀秀不在,但花姐会照顾你们的,若有事情,我替你们出头!”
“谢谢花花。”
宝珠高昂头,迈着猫步走出东殿,尾巴一甩带上了殿门。许映真则取出净水莲台,打坐其上以恢复法力。
因受洗麟池的冲刷,淬骨风已显得缓和太多,许映真便不再以灵根吸收阴水之气来减免痛楚,而全数用于淬体。此次吸纳了二十九缕,较之上次大有上进。
如此这般,她此前术法课上曾重复演练,叫体内法力全数耗尽,未得增补,如今需调息一番。
许映真徐徐沉入修行,却忽而心念一动。
话说回来,她倒颇长时日未曾拿起过话本了。来到修行界,许映真就如同干枯的海绵投入汪洋中,竭力地罗致其中水分。
“我往日在凡界看似无忧,但前路一眼看获得头。”
“阿娘不欲我入朝,而许氏商行若是想,可轻易重新跻身为大汉第一。原来我假设的人生,也不外是当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女,享受的年岁到了,便养上个十几房夫郎,活在功名利禄中。”
“却不想有朝一日踏入修行,前方天地竟是如此辽阔无垠,神秘莫测。我可探寻今生!”
许映真受先胎之息的扼制,旁人或以为她会懊恼?实则否则。
哪怕脚步虽慢,但她心知这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究竟世上有几多得不到半分回报的努力?
许映真从来晓得,她足够幸运。而所能做的,唯有不辜负。
……
时辞不留,待丹桂谢,银霜覆青山,冬梅一枝绽开,无花态度,全雪精神。
三月既过,秋转入冬,十二月中正是塾考之际。
太玄宗外门门生均是汇聚六堂山处,可谓神色各异。或来回踱步,宣泄几分不安,或是气定神闲,眸露势在必得之势,亦或是静立一处,面色无波,期待传召。
而现在明阳洞处,有个青衣身影从内走出,少女因修行而满身若隐若现些莹润光泽,眉宇辉煌光耀,正为许映真。
而王妙元见她如此神色,便知其大局已稳,走至她身旁浅笑道。
“术法和斗武考得如何?”
众位门生日未出时便至此地,答‘见闻’试卷。因题量甚大,笔试足足连续两个时辰。至午时则叫门生稍作休整,恢复心神。
而至午后,考核长老开始点名入洞,门生先展示三十六道术法,再同黄铜傀人相斗,依据体现,划分为劣中优三等。
许映真正是刚将这两考完毕,她闻王妙元所言,笑应道:“大事很妙!”
“三十六道术法我早就了然于心,熟练无比,自然拿了绩优。”
“至于那傀人,我修行以来从未忽视肉身打磨,又自小学过武艺,七招之内将之击碎,也得了绩优。”
王妙元不惜赞赏,颔首道:“厉害!如此的话,就只有上午的塾考了。共有千题,一题一分,我即是下笔如疾风,但难免需思索时间,只答了个十之八九。”
“其时为免扰乱心绪,便未询问,你考得如何?”
许映真笑道:“倒是全答了,但不知对差池,究竟思绪过得太快了。”
两个时辰答千题,若非修行者洗涤肉身以致耳聪目明,否则只怕绝大多数连答完一半都勉强。
而李琛正在一旁期待入洞塾考,并非他刻意,实在是肉身因经五重蜕变,五感已极敏锐。现在他闻言,没忍住勾唇挖苦。
“全答了?滥竽凑数。”
许映真都有些适应李琛这张樱桃毒嘴了,险些每次轮课都有一遭。可他虽外显莽撞,但内藏奸猾,言语交锋,双方均未曾占到什么实际自制。
她显出疲乏神色,摆摆手,言语中绝不掩饰搪塞。
“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行了吧?多喝点热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