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滔滔，烈日当空。

“要不我们停在这儿歇会儿吧？”十七伏在骆驼的身上有气无力道，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一路押镖的队伍，见他们一个个都汗如雨下的模样更觉闷热。

众人均不作声，带头的人干咳了几句转过头来对十七说道：“冷女人，在沙漠中可不能这样歇下去。”

“况且你还能骑骆驼呢！我们就只能走，你还这么多要求！”在队伍最末的小伙子高声嚷嚷道。

“小兄弟你的水壶满你才这样大的口气……”十七艰难地摘下骆驼上的水壶，打开盖子，倒放着摇了几下徐徐道，“一滴水也没有了，我实在走不动，再耗下去可要立即毙命了……”

“那你就少说两句。”坐在十七旁边骆驼上的男子伸手往十七脑袋上弹了一指，又眯起眼睛看着正前方，缓慢了须臾道，“快到了。”

“到了？终于要到了？”十七一听挣扎着坐起，直了眼睛往前看去，却是一片茫茫的黄沙境界。

“你的面子倒大，为着你完成把信送到沙哈拉去的任务，他竟派我护送你回去。”男子压低声音忿忿道，斜着眼看着懒懒的十七不禁哼了一声。

“他是怕我逃走，又怕我把收回来的信弄丢了，才派你来监视我呢。”十七复又趴在骆驼身上，奈何驼峰太高阻碍，终究照旧软软地坐着。

卫九又哼了一句道：“监视你也是有理的，你可是有前科的人，莫非是想像长鱼恭一样被关在石塔里？”

“现下朱朝开国十五年，长鱼恭亦被关足了十五年。同为没落贵族，他待你我已经是极好。”十七叹了一口气，眼见前方突然泛起了一个绿色的小角，不自觉地兴奋道，“快到市集了，快找个地方落脚吧！”

“同为没落贵族，他待你我已经是极好……”卫九玩味似的重复着这句话，神色徐徐昏暗下来。

朱朝开国十五年，年号隆武，隆武天子膝下有三子，划分是太子、周王和晋王。诸王背后各有贵族势力支撑，而各个贵族均与诸王定下生生世世效忠的契约，非罪和亡国不得破除贵族头衔。上一个朝代的贵族在隆武天子登位后便遭到赶尽杀绝的境遇，十七和卫九即是其中之二。

“唉，实在是物是人非。”卫九低低叹息，随后收回神色恢复一贯的刚硬面孔，转过头嘱咐押镖的人进城后要注意之事。

队伍很快地便到了城门前，石雕的牌坊上高高描着红色的山露镇三个字，城门的士兵检察过押镖之物，挥手让守门士兵放了各人进城。

卫九和十七与押镖的人们同住隆运客栈，一到了厢房，十七立马猛灌了一壶凉水，脱下厚重的白色棉服往床上就是一躺，清凉的风从窗外吹进，直叫人沉稳睡去。

客栈的过客许多，可茶座却不多，等了好一会儿才坐下来好好吃点工具。押镖的察老大靠在卫九身旁坐下，眼里精光一转满脸堆笑道：“这儿即是山露镇了，不外另有好些日子才到中都呢！我们押镖的押这一趟也不容易，更况且是奉华令郎的镖，理论上是不是该加点……”

卫九看察老大两指摩擦几下示意，并不意外道：“加点银子是吧？”

“哎哟！我就说卫令郎会做人呐！到底是奉华令郎的人，就是纷歧样！”察老大尽力奉承道，“奉华令郎金玉满堂，是我朝最大的盐商和米商，这生意铁定是子子孙孙都兴旺的，在这我察老大可就占个好口彩，恭祝奉华令郎……”

察老大的话还未说完，卫九便不耐烦地摆手打断察老大的话道：“这些话不必再说了，到了中都，奉华令郎自然会再给你贴补三成的油水。”

“这话说得，倒像是我察老大投合卫令郎一般了。”察老大击掌大笑了一声，又坐到邻座押镖班子那儿去了。

卫九自斟自饮了一阵子，单手拿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楼走到十七的厢房前轻轻叩门道：“你可睡了？”

等了一会儿，厢房里并没有回应，卫九便推门走进。房中一声接着一声低低的呼吸声，或许是因为累极了，十七连鞋子也未脱下便睡着了。

“这人真是……”卫九把包子往桌上一搁，走至十七身边小心翼翼脱下她的鞋子，正想把鞋子放在地上时突然想起什么，目光直直停留在鞋子的犹如天上云彩般光华辉煌光耀的面料上，是名贵的云锦，这种用大量金线织成的皇家御用贡品的云锦，居然用来制成鞋面，“他也太宠你了，偏偏你是什么都不在意的粗心人。”

卫九突然心里一恼，随手把鞋子扔在地上，退出了房间。

白昼转黑夜许是在一瞬间，到了午夜子时，十七才徐徐醒转。她揉揉惺忪的双眼，这阴森森的屋子总是让她有一种奇异的格格不入的感受，一时间也说不上什么，只能摸黑走到桌边点亮了蜡烛，房间便一下子灼烁起来。

现在十七低头看见一笼包子，带着疑惑伸指一点，那包子早已凉透，有干硬的触感。正当十七犹豫要不要吃些填饱肚子时，一阵腥风从身后扑上来，脖子上突然一抹酷寒，有极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作声。”

搁在动脉上的硬物是刀背，十七一下子便能感受出来，于是平静所在头。身后的男人呼吸急促紊乱，血腥味漫上十七的鼻尖，她忍不住小声道：“受伤了吗？需要我帮你包扎吗？”

男子握住匕首的手一紧，随后松开几分，“你不怕？”

“实不相瞒，在药理上我照旧精通的。”十七平静道，“你用刀背抵住我的脖子上，可知不是来取我性命，我为何怕你？”

他缄默沉静几秒，突然轻笑一声，拿开了匕首的瞬间呯一声倒在了地上。十七松了一口气，转身看着他。男子面容俊朗，明眸剑眉，身躯纤长而清瘦，年纪不外二十五六岁。

走廊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几声重重的叩门后那人问道：“什么声音？”

“没事，适才没点着蜡烛，我自个儿摔了一跤。”十七听出是卫九在问，便道，“我要易服服，你可别进来。”

十七听得卫九离开后，悬起来的心才放下，复又蹲在男子旁细看，外貌上是无伤的，她把男子翻过身来，惊讶得捂住嘴巴，他的背上尽是一片骇人的猩红色。十七心想，如果不是意志坚定，武功高强，怎会忍住伤痛，又怎会瞒得住卫九，悄悄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行囊利索地拿出纱布和止血散，替男子换下衣服，又洗净伤口，敷上了一层药粉后细细包扎，顺带把被子披在他的身上。十七拉了椅子在窗边坐着，拿着从他衣物上拿出的的贴身玉佩端详起来。

通透的羊脂白玉，用朱绳掺了金线结成了金刚结，串着一颗水胆赤玉，再用翡翠作扣连着，它边上一轮精雕细琢的祥云纹，中间一“元”字镌刻得十分凌厉。之所以认得珍贵的水胆赤玉，也是奉华赏了一双水胆赤玉耳饰给他的侧室兰夫人时偶然所见。

十七侧头看着熟睡的男子，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