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解惑

　　“今上只有两位皇子，太子自不必说，深得今上欢心。秦王之母顾贵妃，乃先皇后嫡妹，照顾太子长大，秦王与太子相差三岁，一同生长，情感深厚，胜似一母同胞……”

　　“但……秦王自幼体弱，一向深居简出，鲜少有人见过。顾贵妃信佛，师父虽深受圣眷，却也从未与两位皇子有所接触。我自幼追随师父左右，对于秦王亦所知甚少……”容羽徐徐说道。

　　云初听闻父亲目前从未与秦王有所交集，心中略略放松一些。随即又发愁起来，不知前世父亲与秦王的交集从何时开始……

　　“既然秦王如此受宠，周雅静长得很是不错，周家若再不要脸些，狠狠心将周雅静送入秦王府做妾，也未尝不行。”云初盯着脚尖，幽幽说道。

　　她没措施直截了当告诉容羽，周雅静会去做天子的妃子，只能借秦王的名头用一用。

　　容羽闻言，愣了愣，认真想一会儿，才斩钉截铁地答道：“若周家真有如此计划，也送不到秦王府去。秦王身体有恙，慈惠大师在世时曾说过，秦王弱冠之前不能进女色。若送到太子府或今上后宫，或许可行。”

　　“那周雅静若与太子，或者天家攀上关系，我岂不是要遭殃。”云初煞有介事长叹一声。

　　“你究竟与她有何过节？”容羽一脸好奇。

　　云月朔本正经地看着他，“我污了她名节。”

　　“你是怎么污的……”容羽怔怔地问，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

　　“女扮男装，当众调戏，又始乱终弃，或许这样吧。”云初眨眨眼，一脸无辜。

　　容羽有些哭笑不得，“这还真是……即便纨绔子弟也不敢如此做，好歹是勋贵家的娘子……”

　　他名顿开：“周家之人，心胸狭窄，你一脱手即是毁人清白，难怪如此急急遽地来找师父……”

　　“那周雅静小小年纪，心思却很狠毒，如若让她攀上朱紫，恐对父亲倒霉。”云月朔脸肃容。

　　既知那人心思狠厉，还要如此结仇，如今反过来担忧师父……容羽觉得自家师妹的行事气势派头……实在清奇。

　　“此事我转告师父，若有机缘，必不让周家如意即是。”容羽爽快应道。

　　“如此，先谢过师兄。”云初福礼致谢。

　　“昨日……李大管事来静斋，将父亲所绘的温泉别院图纸转交于我……如今另有一事不明，请师哥解惑。”云初面带踟蹰。

　　见容羽颔首，她徐徐问道：“温泉别院置产之时，云府并未分居，师兄可知购置别院以及修缮的用度，父亲是从那边筹得的？我问过李大管事，他并不知情，今日原想问问父亲……”

　　容羽闻言，面容微滞，斟酌一番，刚刚郑重开口回覆：“此事原本无意隐瞒你，如今既来相问，也应该见告于你。只是……此事究竟乃家事，还应该由师父亲口告诉你才是。”

　　见云初面露忐忑，容羽笑着慰藉：“是些陈年旧事，莫要紧张。”

　　上一世，云初对云颂所知甚少，又没有原主的影象，对于云颂的陈年旧事，实在毫无头绪。既然是家事，容羽未便代为解惑，也在情理之中。

　　云初点颔首，不再追问。

　　上山之时的满腹疑问，经过容羽的一一解答，有了一些头绪。

　　云初心中无事，才蓦地觉察，日影西斜，已是黄昏，不由往亭外望去。

　　远方是宏阔的宁静，一轮橙日静卧于墨色的群山之间，将薄雾染成如烟的轻纱，般若寺的钟声遥遥传来，为周围平添几许禅意。

　　云初蓦然回首，容羽俊逸的面容，被霞光浸染出潋滟之色。他负手而立，道衣在凉凉的山风中翻飞，更显出遗世伶仃的风姿。

　　“师兄，你可曾在意过命数？”云初忍不住问。

　　“花开一季，人活一世，花木有枯有荣，人有旦夕祸福……长也好短也罢，都是无常。活在当下，莫问前程。”他的双眼清澈见底，坦坦荡荡，声音朗朗坚定，带着少年郎的蓬勃生机。

　　“天色不早，早些回去吧。”他举目看一眼夕阳，朝云初微微一笑，转身向路口走去。

　　云初怔怔地望着容羽洒脱的背影，胸中蓦地生出一股傲气。

　　有些人，合该是如此风物霁月。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千年万年，光阴似箭。

　　然而……她愤愤地想，师兄这般清风明月的人，即便死，也应活该得其所。

　　不应被冤枉、被人陷害死！不应默默无闻地，含恨屈辱而死！

　　这一世，她占尽先机，定要护父亲与他一个周全，还他们一世的快意安宁。

　　……

　　入夜，云初端坐在桌旁，桌上一壶酒，酒壶旁边拢起的红泥小火炉中，炭火明明灭灭地映着她的小脸，让她看上去有几分莫测。

　　顾沄飘然而至，见到这个架势，眉尖微挑，有些讶异，又觉得有趣，兴致勃勃地坐在她的劈面，以手支颐，挖苦道：“娘子，深更半夜不睡觉，这是要做何雅事？”

　　云初从容一笑，并不答话，将酒壶放在小火炉上温起来。

　　纷歧会儿，屋中氤氲起阵阵酒香，云初将酒倒入杯中，放在顾沄面前。

　　顾沄看着云初的面容，有些困惑。他骨节明白的手指摩挲着杯沿，并不执杯而饮。探究的目光扫过她的面容，透出沉吟之意。

　　云初盯着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抬头轻笑，望着他俊朗的面容，敦促道：“郎君可愿与我共饮此杯？”

　　顾沄的手微顿，唇角轻勾，面容沉静如水，缓声回覆：“你忘了，我只是一抹幽魂，如何能饮得世间之酒。”

　　云初猛然站起身，嗤笑作声，“郎君可是忘了，我能看见鬼，自然知道，幽灵能否饮得世间之酒。”

　　“哦？那依娘子看来，我若饮不得此酒，就不是幽灵了？”

　　顾沄徐徐站起，走至云初身旁。

　　他弯下腰，双手撑着她两侧的桌沿，双目与她平视，将她整个框进自己怀中。

　　他细长的凤眼里，闪烁着莹莹的光线，绝美的唇微抿，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云初往后撤了撤身。

　　顾沄看着眼前的女子，不外白昼未见，竟觉得似离了几重山一般遥远。

　　她满身上下，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他心中有些……忙乱。

　　云初轻巧从他怀中挣脱，目光沉沉地问：“我是叫你顾沄，照旧该唤你一声秦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