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人说扎到什么工具，他把步枪连着刺刀拔出来，竟是个奇形怪状的生物——乍一看还像个三岁幼儿，通体墨黑，红色的眼睛，大象般的招风耳，胳膊却像猴子似的细长。
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才觉察那工具是个活物，正在枪刺上徐徐蠕动，却又不见血流出来。
小木喊了一声：“不要乱动！”
举着步枪的士兵，已吓得双腿一软。就在他要跌倒时，那个怪物已从刺刀上跳下来，爬到他的头上，一口咬下去。刹那间，鲜血横飞，险些半个脑袋不见了。各人脸上都沾着血和脑浆，再看那怪物，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士兵的脑子。
营长面色煞白，但手上不含糊，究竟杀人无数，甩手就是一枪，打爆那个怪物。
但更多怪物从水里钻出，而且都在他们的身后。小木高喊：“快点往前跑！”
几个跑得慢的，或者已经吓得四肢僵硬的士兵，便被怪物缠上。它们直接咬开胸膛，挖出活人内脏。马上墓道内一片惨叫声，其他士兵一边往前跑，一边往后面放枪，哪怕把自己人打死，也好过同伴惨死在怪物手中。小木看得真切，这些水怪们最爱吃的，是人体的两部门：肝脏和脑子。
不知跑了多久，才觉察积水没了。原来适才是墓道的最低点，现在阵势又往上去了，自然变得干燥了。营长惊魂未定，清点幸存的人数，差不多还剩一半，其余都被水怪们大卸八块了。
“这是罔象！”小木面色煞白，蹲在地上喘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以前都是土夫子行里传说的。这是一种水怪，专门潜伏在陵墓地下，最爱吃死人的肝脏和脑子。碰到活人，也不会客气！”
“那要怎样才气克制它们？”
“据说是松柏。你看陵园都市种植柏树，就是这个原理。隔邻骊山脚下的秦始皇陵墓，也是充满了松柏。”
“而白鹿原上全是农田和荒原，险些不见一棵松柏，所以才有水怪的窝。”
小木想了想，增补一句：“另有一样，也是专克罔象的，即是镇墓兽。”
“镇墓兽？”营长搔搔脑袋，重新给手枪里填上子弹，“就是宅兆大门口的那些石头？”
“不，那是神道碑的翁仲，石人石马之类的，它们只是用来装饰和摆威风的。真正的镇墓兽，只在陵墓的地宫里。但我从没见过——据说，亲眼见过镇墓兽的盗墓贼，没有一个能在世出来。”
“你说——这墓里会有镇墓兽吗？”
“欠好说。”
小木摇摇头，继续往墓道里走去。经过一场罔象之灾，各人的胆子都被撑大。眼前门路变得开阔平坦，壁画越发鲜艳醒目。
金刚墙和墓室门到了。
墓室门上雕着一对鹿。
这是小木从未见到过的。通常墓室门上镌刻武士、菩萨、猛兽甚至雕花，但从未有人雕过鹿。难道跟这白鹿原有关系？眼前这对鹿与众差异，长着颇为夸张的鹿角，险些要刺破祥云。
营长在旁边敦促：“别磨蹭！快点把门打开！”
大伙摩拳擦掌，小木掏出特制的工具，沿着墓室门的漏洞插进去。工具像把叉子，另有个钢丝套圈，能把顶门石挪开。这是盗墓老手才气干的，小木折腾半个多钟头，大汗淋漓，这才让墓室门松动了。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头顶掉下一块大条石。幸好小木已有准备，实时闪身躲开，否则必被砸死。一阵黑烟从地宫中腾起，士兵们纷纷戴上防毒面具。相互看着，都像妖魔鬼魅。
营长开了句玩笑：“别搞到最后，不是诈尸吓人，而是戴防毒面具的人把鬼吓死了。”
照例照旧小木走在最前头，用烛火探路，确认氧气足够。这地宫狭长，两边充满唐朝壁画。似乎另有庞大的情节，但都来不及细看。他唯独记得一点，壁画里有个身着天子衣冠的女人，画得不合比例地高峻，预计就是女皇武则天。
地宫中摆着许多几何陶瓮，塞满朽烂的古书。唐朝刚发现雕版印刷术，应该还没普及，书册都是手抄的卷轴。另有好些书画，不晓得有没有王羲之的真迹？士兵们大多目不识丁，觉得这些破纸不值一文。
小木看到一副石头围棋，黑白子划分用两种颜色的玉石做成。另有一副木头象棋，车马炮齐全，就跟现在一样。奇怪的是，这块象棋盘上摆出个奇特的残局，似乎已拼杀到的最要害时刻，似乎适才另有两个幽灵对弈。恰巧营长会下象棋，用马灯照着棋盘说：“这个红方是不是要被将死了呢？”
有个士兵喊了声：“快看这些是啥玩意儿？”
又一个陶瓮中，摆着拨浪鼓、不倒翁、小炉灶、六角风车、小花篮、小笊篱、铃铛、八卦盘、竹蛇、面具、鹞子桄、小竹椅、拍板、长柄棒槌、陀螺球……
“嘿！都是俺们小时候的玩具呢！”
士兵们窃窃私议起来：“你看另有这些小娃娃。”
原来是一大堆唐三彩的孩童俑，小木由此判断——墓主人是个儿童，顶多是少年，
骤然响起一声惨叫，连续多声枪响。霎时，弹雨横飞，小木六神无主，连忙跳进瓮缸内躲起来。
地宫深处，飞出一团晶莹剔透的火球。远看如燃烧的琉璃，旋转着撞到入侵者身上，瞬间将人满身点燃。那火焰貌似温度极高，不用两三秒钟，也无须拉风箱助力，已把人体皮肉烧烂，剩下清晰可辨的白骨，紧接着烧成焦炭，地上只剩一片灰烬而已。那火球上下翻飞，似乎被人精准操控，几番轮转，依次把士兵们烧化，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都只一晃而过。
营长毫无目标地往黑黑暗射击，转身往地宫门口逃去，但已被火球击穿后背，火球又从前胸飞出。他摘下防毒面具，发现自己胸口竟被烧出个大洞口，前后透亮，什么心啊、肺啊、脊椎啊，全都烟消云散。营长似乎还在世，脑袋倒吊下来，惊恐地穿过胸口往后看，只见背后的地宫之中，走来一只镇墓神兽。
远看恍若猛犬，满身散发金光，又像一头幼年水牛。四条粗腿踩着青石地砖，竟未发出任何声响，似乎踏空飘浮而来。地宫中散落数只马灯，徐徐照亮怪物头顶的一对犄角。不是简朴的牛角，而是如树枝般分了好几个杈，更像鹿角。底下露出一张不行形容的怪兽之脸。
这是营长的眼珠子里，一辈子最后见到的事物，随后倒地身亡。
地宫内唯一的活人，只有躲在瓮缸内的土夫子小木。他微微探出脑袋，从侧面看到了那怪物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