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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醉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守得云开

清秋醉 思夏言 4383 2024-04-08 23:17:10

  汤茵的住所一如既往得静谧悠然,袅袅升腾的焚香带着淡淡的檀木味。

  她现在正手捻佛珠,跪在蒲团之上闭目诵经,丝绝不见有任何波涛。反倒是一直垂手候在一旁的李嬷嬷有些按耐不住地张望起来。

  “李嬷嬷,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李嬷嬷乖顺地低着头应道:“回禀夫人,老奴心中惶遽不安,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汤茵微微有些不悦地抬眼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可如此这般胡言乱语?”

  李嬷嬷赶忙跪下解释道:“老奴知罪,只是......只是实在忧心少爷的安危,少夫人行事乖张,唯恐牵连二少爷,夫人认真不管不问?”

  原以为是她发了什么癔症,见李嬷嬷所言意指的是清秋苑,汤茵反倒失了兴致一般,只淡淡“嗯”了一声,复又继续自己口中的念念有词。

  可李嬷嬷却像是铁了心一样,并未就此作罢,而是继续沉声说道:“夫人,老奴知道这话不应由我这个做奴才的多言。只是少夫人未经请示,就在侯府中私会瑞王妃,这么敏感而危难的关头,岂不是无端招惹祸殃。从前她在沈府就规则无状,嫁进侯府愈甚,哪里另有半分将军夫人该有的样子?”

  汤茵却恰似充耳不闻,只心无旁骛地听之任之,直到李嬷嬷自觉说得约多,便越是失言,这才警觉地噤了声。

  片刻的寂静之后,汤茵才徐徐问道:“你说完了?”

  李嬷嬷坐卧不宁道:“是。”

  汤茵不置可否,反而挑起另一个话头问道:“我突然想起,她刚入府的时候,是不是沈家人还来闹过?”

  李嬷嬷道:“正是,而且另有少夫人从前写给世子的信笺,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字句,您还为此大发雷霆。”

  汤茵点了颔首道:“对,我记得那时候的易儿护妻心切,还平白领受了我的一顿家法。”

  李嬷嬷痛惜道:“夫人您爱子心切,虽是打在二少爷身上,却何尝不是伤了您的心。这样的新妇不知恪守妇道,又不明白孝顺尊长,实在是一言难尽,着实委屈您了,还要被二少爷以为是苛待媳妇的婆婆。”

  汤茵并未像从前一样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兀自问道:“李嬷嬷,那几个登门造访的沈家人,你可还记得姓名?”

  李嬷嬷以为她是为了旧事重提,借此由头惩治沈亦清,于是赶忙应道:“老奴记得有沈家现如今的主母李氏,姜府的夫人李惜凤,另有沈府三小姐沈思云。”

  汤茵道:“沈思云?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李嬷嬷道:“她现如今已经嫁给姜家嫡次子姜伯侯。”

  这中间的细节与始末绝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而沈思云能有如今的结果,少不得她与母亲李氏的多番经营。当日三人登门造访,又是对沈亦清满是奉承的嘴脸,无非是看中了她背后有孙氏宗族的支持,又在夫家过得如鱼得水,指望着她能为沈思云的亲事撑撑局面。

  谁知她丝绝不在意他们自以为珍贵的橄榄枝,反倒漠然视之,全然像是个身外之人。要知道,被父亲认可、被沈家看中几分可是曾经的沈亦清日日夜夜唯一的祈盼。

  彼时汤茵听李嬷嬷说完,虽曾觉得沈亦清颇有血性,可也少不得以为她是生性凉薄之人。

  可如今细细想来,却又难免多看了李嬷嬷几眼道:“为何沈家的事情,你知晓得这般清楚?”

  闻言,李嬷嬷不敢有半分迟疑,直直地跪在汤茵面前道:“夫人,老奴知罪。实在是少夫人初来乍到,又对您多有顶嘴,老奴随着您这许多年,哪里见过您受过这般委屈,一时气不外,才想着向沈家人探询她的行径。一切都是老奴不知分寸,自作主张,还请夫人责罚。”

  究竟是二十余载跟在身边的自己人,汤茵还不至于为了这些小事便多加责难,想来以李嬷嬷的为人,她做这些事情权且也简直是护主心切。

  因此,她只是细细审察了李嬷嬷片刻,眼神中多有警醒,便很快松了语气。

  汤茵道:“李嬷嬷,我知道你的心意,也清楚你是敬服易儿。比起我这个做母亲的,许多时候你对易儿还要上心得多。”

  李嬷嬷赶忙情真意切道:“夫人切莫这么说,您是在折煞老奴了。您对二少爷的好这些老奴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才担忧少夫人她......”

  话音未落,汤茵抬了抬手道:“好了,已往的事情我们都休要再提。”

  她的行动看着轻柔,可是李嬷嬷从她的言语中听得出来那份坚决的态度。汤茵的意思是从前那些对沈亦清的怀疑与不悦自此便告一段落,而她也绝不行再动旁的心思。

  李嬷嬷只得三缄其口,颔首应道:“是。”

  随后,汤茵这才伸脱手来扶起李嬷嬷道:“说起来,你也算是他们的尊长。如今她只是治理些清秋苑里的事务,小打小闹做不得数,往后易儿总归是要移居将军府邸的,偌大的家业终究得有个精明、聪颖的人打理。我瞧过了,她倒算得上有些小智慧,天资不差,可究竟年纪轻、还未成气候。这些年我侍香礼佛惯了,也懒得费心这劳什子的琐事,少不得要你多悉心教诲。”

  李嬷嬷一边连忙挥手,口中连称“不敢”,一边整小我私家都有些局促地后撤几步。

  她望向汤茵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疑惑和陌生,自从燕滨离世的这么多年,二人也算得上是相依为命。这里的清幽院落是汤茵的住处,可更像是座毫无生气的坟茔。从前汤茵的眼睛里总是黯淡,暮鼓晨钟丝毫未曾化解她的戾气与偏执,似乎她的一切都已随着良人入土。

  反观眼前这个眼神平静无波,却明白带着几分生气与平和的模样。

  主仆二人就这么双手紧紧握着,李嬷嬷心中五味杂陈,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只是说不清有几分是欣喜,几分是其他的情绪。

  可有一点她很清楚,那即是汤茵对沈亦清的态度已然全然改变。

  自此那些从前横亘在沈亦清与燕云易之间的种种阻碍,似乎正一点点地土崩瓦解。

  ——

  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沈亦清的每一天总是过得起伏跌宕,可能上一刻还看似一片祥和,下一刻便不知从那边传来些半真半假的噩耗或是骇人讯息。

  不难发现,这段时间里,这些能够牵动她心弦的消息总是和一小我私家有关。

  正是这个此时现在正陪着她静坐在庭院树下,伏案翻阅军中卷宗的男人。

  不久之前的紫宸宫风浪在瑞王妃被秘密赐死、瑞王被圈禁之后,总算是告一段落。这也才让沈亦清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权势:大梁皇宫之中的事情,若是不想让人知道,原来竟可以做到这般点水不漏。

  明白是职位尊崇的当朝王爷,梁成帝的嫡亲血脉,区区一个“忤逆”的罪名,便被圈禁在自己的府邸之中,重兵扼守、不见天日。

  满朝文武,无一人替他说一句话;市井街巷,没有半句议论的言辞。

  若不是这件事情的亲历者,沈亦清险些都要以为是自己的影象泛起了杂乱。

  不外出于对梁倾月的担忧也好、对瑞王妃的惋惜也罢,自打那日之后,沈亦清也并未再提起半分。

  直到一切在不知不觉之中归于平静。

  没有人为难自己,没有对侯府无端的恶意,没有四面八方涌来的危机或是战火,京国都又恢复了往日歌舞升平的景象。

  小到她这座清秋苑里,众人和和美美地回到那些她刚入候府一段时候的日子。沈亦清过上了养精蓄锐的惬意生活,方大娘的厨艺总是能给她惊喜,屏儿和丁全相处得愈发融洽。

  可大梁到底是经历了大巨细小不少战役,留下的琐碎事务自要有人收拾。再加上彻王这番变故,虎卫营总得有人接替。另有北境之乱虽然总算是得以肃清,可北凉虎踞龙盘之势颇甚,边塞庶务更是须得慎之又慎。

  于是朝堂上的武将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繁重的军务所累,日日在军营中忙得不得歇息,燕云易也不例外。

  只是每每他有了短暂如一两个时辰的休憩光景,便总会第一时间赶回侯府。有时是白昼,便总会出其不意地在沈亦清身边,可时间总是很短,或是喝杯茶没时机聊上两句便被军中的人请去商议要事、或是原以为可以多待片刻却又不得不折返,就算是晌午刚坐下拿起玉箸,也可能得立刻放下。

  有那么一次是深夜,到了苑里的时候,沈亦清已然安歇。他不愿惊扰,便在庭院里站上一会儿,视线投向沈亦清寝室的偏向,即便屋里看上去黑黢黢的,什么也望不见,却恰似放心许多。

  那晚之后,不知沈亦清怎么知道的消息,自此夜里不再熄灯,照得整个房间灯火通明一般。正晴天气暖和,她索性将窗户都推开,从梳妆台前的位置能够清楚地看得清整个庭院。

  连着好几晚,她都是坐在梳妆台前秉烛夜读。屏儿困得睁不开眼,劝她早些歇息明日再勤学苦读,沈亦清却顾左右而言他地总是推辞,反倒打发着屏儿去歇息。自己自顾自地强打精神掀开书页,直到不知何时倚着书本沉甜睡去,清晨屏儿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少不了一通唠叨。沈亦清一边揉着麻痹了的胳膊,一边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爬上自己的床铺。

  直到当晚,沈亦清依旧满怀着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将那些不行言说的小心思掩藏在艰涩难懂的兵法条文之中,抬首即是朦胧的月光。

  屏儿迷瞪着摇了摇头,心知自己劝诫不动,只得闷闷地回到隔邻的房间歇息。

  门“吱呀”地推开,她正想要再说些什么,正对上沈亦清一脸略有些谄媚的笑意,像是做错事情却期望能够逃离处罚,屏儿也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依奴婢看,只有姑爷能管的住您。等下次姑爷回来,奴婢定是要将此事告诉他,让他好好劝劝您。”

  她这话却无意中说破沈亦清的心事一般,急得她登时站起身来,支支吾吾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照旧咽了下去。要是换做从前,她兴许会义正言辞地说没人能够限制自己,最讨厌的也是旁人替她做决定,可不知怎么的,这次屏儿提起燕云易的时候,沈亦清却并没有想要立刻反驳。

  她只嘟囔着说了句:“你快去睡吧,睡晚了有眼圈,当心明天被丁全看见。”

  屏儿羞得抿紧了嘴唇,嗔怪道:“小姐,您又打趣奴婢!”

  说完,也只得乖乖地把门阖上。对着沈亦清,屏儿又能有什么措施呢。一边走着,她一边想着,不行,说什么也得把她不敬服自己身体的事情告诉燕云易。她看在眼里,如今沈亦清最是在意燕云易,他的劝诫一定会听。

  旁观者清,政府者仍有些懵懂,但起码沈亦清知道她从未像这般迫切地想要见到燕云易,无论在做些什么,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到他。

  思绪杂乱之际,她觉得自己的眼皮愈发极重,脑袋像是千斤之重,胳膊再也支撑不起。正当她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隐约看见庭院之中远远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没等她揉开眼睛,那人便泛起在视线之中。

  “你......回来了。”

  沈亦清也没想到,混沌的大脑飞速运转却也只说出这么一句有些生硬的外交,她从没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笨嘴拙舌。

  燕云易的样子比上次见到又憔悴了几分,下颌隐约有些胡茬还未清理,看得出在军中的生活绝不像苑里这么舒适。

  他的呼吸急促,可眼神清澈而坚决,从前的冷冽化作现在有些炙热而明媚的模样,看向沈亦清之时,她觉得自己心跳得飞快,似乎能从胸膛中蹦出来。

  燕云易微微蹙眉道:“为什么欠好好休息?”

  面对他的兴师问罪,沈亦清微微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说道:“我想见你。”

  她的眼神总是这样直接,绝不掩饰一般,直直地盯着燕云易的双眼。

  燕云易咽了口唾沫,有些局促道:“什么?”

  纵使话一出口沈亦清便又是痛恨,可这次却反倒像是终于说出心中所想,靠近一步,认真地说道:“嗯,我想见你。”

  下一秒,她便被燕云易紧紧地拥入怀中,这次没有意外或是无意为之,原来他的胸膛这么宽阔,抱起来软软地很放心。

  “我也是。”

  他的声音降低,落在耳中带着些醇厚而感人。

  “可你大病初愈,不许再折腾自己。”

  沈亦清刚想诉苦什么,燕云易却将她拥得更紧几分,却不至于让她觉得不适,而且很快补了句:“再等我三个月,期间我会常回来。”

  虽则他这话也没说清楚,沈亦清很想问等他做什么,三个月之后又会怎样,可这次却失了刨根问底的兴致。她双手轻轻地环住燕云易,轻轻地应了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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