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城城破的越日，荆山匪军的匪头王二鹏找到了军师营里的季翎。
“季军师，黄明胆领导的五千人马已经出发了。您说……”
季翎刚泡了壶热乎的茶，付托他坐下一起品尝。
他们刚打了一场胜仗，但临时组起来的队伍照旧一盘散沙，所谓的兵营不外是征用了其时荆山里面的匪营。
而沈宁城破，大部门的人都随着黄明胆入城了，只有王二鹏带队的匪军还留在这里。
这攻城战，也是多亏了季翎的出谋划策，才在最小水平上淘汰了人员的折损。他本欲招安城中守卫，若是愿意主动投降，便可收编入队。
可黄明胆带兵直入，四处屠戮，其中牵连了不少无辜黎民。
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更太过的是，这个所谓的起义军首领，不外是个连书都没读过的流民，凭借着曾在赌坊里做过打手的经历，随着他的人起先是他的手下，厥后用威逼利诱的手段将欠债的赌民招了进来。
此人天性残暴不说，事事都用武力解决问题，破城之后烧杀抢掠，欺辱妇女，一件坏事都没落下。这让他们这些白手起家的起义军，打一开始就丧失了民心。
若论真心服他的，恐怕不多。
当初季翎费劲了心思才让此人信服于他。然而在攻略沈宁城一事上已是势不行挡，黄明胆是个刚愎自用的人，他无力劝阻。
沈宁城被占领的消息最晚五日便会传到京国都，如果太子有意借此掣肘毕桐将军，必会将消息压死，作壁上观，推迟一阵子再行兴兵。
如若到那个时候，军队照旧同现在这般纪律杂乱，只需一万戎马便可轻松将他们镇压。
他曾向黄明胆谏言，但此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基础听不进去，还将他赶回了荆山。
他白昼收到沈宁城传来的消息，黄明胆抢掠了官粮后并未分发给城中黎民，而是将其全部犒劳给了手下士兵。
其余剩下的居然给烧了，给出的理由是要抨击朝廷，向京国都果真示威。
饥荒之下，粮食何其珍贵。
真是愚蠢。
可刚开始烧，人就忏悔了，扑救了泰半夜也只救下了两成，哪里够养活戎马和城中黎民。这不，他看官粮没了，竟然打起了军粮的主意。
沈宁城是通往北境的入口，而北境军的后备粮仓就在沈宁城往北百里之外的辽都。
一旦被劫，毕桐将军的北境军将碰面临巨大的粮草危机。
但这也是助他铲除黄明胆的良机。
他已将消息飞鸽传书发往了毕桐将军处，借着赤诀盟和珵王之名将起义军和黄明胆一事写在了信中。
但时间上来盘算，怕是等不及毕桐调派人手来援助辽都。
凭据黄明胆的计划，他们计划利用现在沈宁城城破的消息还未流传出去的时间差，准备带上这五千人马，换上沈宁城守军的军服，打着给辽都送粮的名义进城。
此人的野心不止于此，甚至想顺便将辽都收于囊中。
辽都粮仓的守卫少说也有五千的人马。
可届时在敌我不分的情况下被黄明胆打个措手不及，辽都兵败的可能性很大。
季翎吹了吹热茶，慢悠悠地问道：“里面有几多是你的人？”
王二鹏却是个与黄明胆完全相反的人。
他从过军，还当上过千夫长。性格上老实大方，治下也是严格凭据军队尺度治理，赏罚明白。
他当初做山匪的原因很简朴，就是吃不起饭了。虽说他干的都是劫掠的脏事，不比黄明胆洁净几多，但起码不欺压普通老黎民，他都是冲着那些有钱人和贪官去的。
手底下的人因此都真心实意地听从他。
他与黄明胆政见不合早就是军营里心照不宣的事情，黄明胆若非觊觎他的威望和手下五千军力，基础不屑与他相助，生怕多分出一碗羹给他。
王二鹏打开始就看不惯这人的手段，不愿与他同流合污，要不是季翎将他劝住了，他才忍一时之气。
在攻城一事上，他也只在外围和后勤上出了些力，连城内都没进去过。
观这孙子入城后的卑劣行径，果真不应帮他。
“没有，那黄明胆可不愿意将这大好的军功分给我。”王二鹏喝不惯茶，一口酒配花生才是他的最爱。这里没酒，他便往嘴里丢了几颗花生解瘾。
“那就好，我还怕他突然公而忘私起来。”季翎对此事胸有成竹，“你带一千精锐，偷偷跟在他们后面。一旦开战，实时支援。”
“那辽都我们不要了？”
他们起义军的旗号已经打响，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扩放逐力和领地，彻底将北境与京国都独立开来。
季翎弹了下他的脑门，笑他“心急”。
王二鹏憨笑着挠挠头，不耻下问。
温润令郎向他细细道来：“沈宁城这一战本就打的不仁不义，师出无名。要想挽回起义军的名声，必须先与黄明胆撇清关系，把他除掉。辽都……需要再等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京国都来信。”
王二鹏听得云里雾里的：“京国都来信？谁啊？不会是太子吧？”
季翎被他呆傻的模样逗笑了，他神秘莫测地说道：“珵王来信。”
王二鹏嘴里嚼着花生，眉头紧锁似是真的在思考：“珵王的封地在北境，他若现身，北境必追随他。可是……我们原来就是要反抗赵氏一族，自立门户。这么做……”
火上的茶炉冒着雾气，早春的新茶果真鲜嫩。
季翎不急不徐地抿了一口，都快把王二鹏急死了才问道：“珵王于北境的威望如何？”
“他常年下下层，与民同乐，深得民心。”
“珵王于毕桐将军的关系如何？”
“听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王二鹏马上开窍，一拳打在掌心，“若是珵王的话，我同意。可珵王他自己，愿意吗？毕桐将军愿意吗？这是起义，万一失败，留下的可是千古骂名！”
珵王被太子幽禁一事是秘辛，消息被全面封锁，是以王二鹏并不知道。
至于拉拢毕桐将军，抵御北凉是个拉锯战，不得有任何分心，为保北境平安，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但见季翎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他心中也有了几分信心。
军师继续说：“半个月后京国都必会兴兵，所以在此之前，必须要守住沈宁城。”
他们现在的军力满打满算不外一万，若黄明胆被诛杀，军力还会锐减三成。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他们拿什么守？
王二鹏马上有了深切的危机感，他本以为攻破沈宁城就是胜利，但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
他手脚发凉，一时忏悔起他们的激动来了。
为了心安，他问季翎：“你有几成掌握？”
“说实话，五成。”
“行！就冲这五成，我信你季军师！”王二鹏坚定了信念，就是觉得自己太没前程，心气还比不外一个比他小了一轮的青年才俊，“哦差池，季少爷。”
季翎一愣，握住茶盏的手僵在半空。
“季零君，您是当年庆河宗的小少爷吧？”王二鹏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来也是缘分，我年轻时曾在庆河宗做过一段时间守卫，也算是庆河宗之人。”
“当年庆河宗被灭门的时候，我恰幸亏老家探亲，等我回去后，居然……哎，这十几年来一直忏悔其时没在，要是在，就能……”他低下头回忆起过往，言语间伤感起来，“我以为世间再无庆河宗，但打见到您时，就知道您是咱庆河宗的季少爷。”
“您还在世，真好。”
季翎从不是个轻易动情感的人，但普天之下还能遇见一个没见过面的故人，一句熟悉的“季少爷”又将他拉回了尘封已久的已往，令他忽而心头一震。
见他半天不说话，王二鹏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拍一拍脑门就明白季翎是刻意将自己的身份隐瞒。这下好了，直接被他戳穿。
他连忙致歉：“啊，对不起……都怪我说话不外脑子！不外别担忧，我会替少爷保密的。”
季翎摇了摇头，打心底说道：“王二鹏，谢谢你。幸好你其时在探亲，否则我此时便遇不见你。”
时候不早了，他放下茶，嘱咐道：“该出发了。”
王二鹏的心情一秒严肃，他抄起桌上的砍刀，站起身摆了个尺度的军姿：“季军师放心，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两日事后，季翎收到军报的时候在练习底下新兵。
黄明胆果不其然夜袭粮仓，城门一开，他领导的五千戎马便杀入辽都，将辽都守卫打了个猝不及防。
就在辽都险些溃不成军的时候，王二鹏的一千精锐打着毕桐将军的名号，趁黄明胆放松警惕，从后包抄，与城中守卫配合，将大盗首领黄明胆斩于马下，今后这个名字销声匿迹于历史灰尘之中。
以毕桐将军的名义这件事实则是季翎授意的，明摆着先斩后奏的意味。毕桐将军在前线若是得知被人摆了一道，必会勃然震怒。
所以季翎让王二鹏支援完辽都后就马上撤队，赶回沈宁城。
可既然粮仓在他们的资助下保住了，辽都也原样璧还了，两事相抵，等毕桐将军想清楚消了气，再上门赔罪也不晚。
下午晚些的时候季翎又从赤诀盟辽北分部的蒋连那边收到了密信：少主一行人已入京都。
他站在瞭望台上，朝京国都的偏向望去，山隘重重，看不见边际。
沈宁城的冬天刚已往，一袭石青色长袍在咆哮的冬风中飘扬。
季翎神色幽然，心思凝重：“谭弟，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