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火光从直棂窗外打进来,将屋内女子的影子拉长,她倚在窗边窥探着外面的情况,手里拿着个苹果啃起来。
从适才起眼前就不停有三五成群的禁军在宫内来回奔走,四处搜查。一般人看不出来,她却可以看到这些人的影子后面还随着十落的刺客,埋伏于黑暗之中,混迹于禁军内。
她面前的屋檐上面落了三五只乌鸦,时不时朝她这边张望过来。
将啃洁净的苹果核随手往后一扔,滚着滚着滚到了一双脚跟前。
“呦,你是这里最强的吗?”武痴金澄转过身,对着那个偏向勾唇挑衅。
电闪雷鸣,长笛之音应景地响彻大地。
阴影里的人徐徐走了出来,是个独眼的鹤发少年,玄色眼罩上绣的是一朵艳红昙花,看岁数不外十六。
不容分说,匕首出袖,骤不及防间闪瞬至前。
窗户的碎片向外掉落一地。
金澄退出房间,却并未和那人纠缠,她抬头一望。刚刚的乌鸦盘旋在半空之中,准备向西边飞去。她跃至屋顶,追随在乌鸦后面,穿梭于宫宇之间。
金澄如今的实力已强至宗师,但此人还能对她紧追不舍,不愧是十落,不容小觑。
乌鸦并非带着她前往无人的地方,而是一个接一个地让她与禁军队伍相遇。
“有刺客!”
被撞见的禁军涌了过来,逐渐在脚下汇成一个庞大的队伍。
笛音急促起来,她脚下不停,继续随着乌鸦的引领,不用多时西边的禁军和十落都追在了她身后。
苦无和箭雨从四个方位狂飙而来,金澄像是把所有人戏耍一般,稍微施展最基础的金铃剑阵便将威胁轻松解除。
排山倒海的暗器消散之后眼前突然泛起那少年的身影。
十落的轻功木石潜踪,这人发挥到了极意。
金澄脚下一定,铃光宝剑的剑影从指间飞出,打向少年袭过来的匕首。
竟是被盖住了。
“哈哈!”金澄兴奋起来,赤诀盟的小少主诚不诓她,来信中写道此次时机千载难逢,不仅能为原衡山事变中白白丧命的剑阁门生报仇,还能与京国都内的强者们一教高下。
她真是来对了!
“你叫什么名字,剑阁金澄愿与你一战!”
少年的身形如影,每挥出一道就闪现出无数幻影,近身之下金澄来不及拔剑,那又何妨,她还没计划使出真正实力呢。
她将视线放在了东边,东宫的一侧大火冲天,而同一个地方有道金铃剑式随着闪电将半边天震开。
这个洪牙子,竟然敢抢他师姐的风头。
炸裂的剑法之下还泛起了金钟罩的形态,江湖之人都能认出来,那是少林的招式。
匕首近鼻,砍出去的时候带走她耳边的碎发,迫使她将焦点放了回来。
天边的笛声突然放大,似乎是在提醒她不要留恋于此。
“知道了知道了,真烦!”金澄基础没将这些禁军和十落放在眼里,“一直跑有什么意思!”
嘴上这么说,照旧施展轻功再次把那个少年甩开,她刻意放慢了脚步,保证自己与那些人一直是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拖延时间和疏散军力,给解救珵王缔造最优条件。
赤诀盟在京国都的眼线一直是个谜,仅有盟内的高层知道是谁,他隐匿于城内,可以是街边的乞丐,可以是走卒摊贩,可以是任何人。
罗领班不外是他的名字之一而已,起码今天他叫这个。
他的任务有两个,其一是掩护郭怀州,其二是引走隆和殿的军力。
紫禁城的最高点位于正中心的隆和殿,正是君王早朝的宫殿,然而因徽武帝病重不早朝,这里似是被疏弃了有些日子。
连守卫此处的禁军也被调散到了其他各处。
是以他们潜进来并未花去太多精力。
一个全身被白条缠绕起来的刀客屹立于黄瓦殿顶之上,腰背间挂着的芒至也被绑了起来,从这个位置俯瞰去,能将整个紫禁城一览无余。
今日是西风,身上的白布随风向右飘动。
东边的火星子烧起来了,借着风,很快组成大火之势。
时机来临了。
竹笛上面绑了一根红玉髓,隐隐诉说着一段故事。他将笛子放在唇边,丹田一运,气息被递至嘴边。
满城的乌鸦旋于上空,听他的指挥。
笛音涤荡而过。
离郭怀州最近的罗领班心神一晃,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当初谭少主钦点郭怀州为此次任务的指挥使时他另有些将信将疑,但亲眼见识了他的能耐后,他不得不平少主的眼光独到。
郭怀州的笛声里潜伏了许多信息,他站在紫禁城制高点,将目之所及的信息转换成音色,通过吹奏的方式转达给所有人。不仅如此,他还需要控制乌鸦。
乌鸦是赤诀盟的独门传信使,比起信鸽,乌鸦的智商和生存力更高一筹。这些乌鸦能通报信息,也能接收信息。
郭怀州只花了几日的时间就学会了艺人们操控乌鸦的曲子,还把音调融合在了这曲莫思归当中。
他筋脉全断,本是使不上任何力气的。
谭初曾问他:“你可愿意为了珵王,服用这颗回春丹。”
回春丹能短暂地将人的身体恢复到全盛时期,药效只有一夜。一夜事后,此人将因太过透支而七窍流血,难保性命。
他绝不犹豫地接了已往,笑道:“谭少主怕是小瞧了郭某对珵王殿下的忠心。”
郭师爷目光如炬,将禁军和十落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并把这些信息一点不落地藏在了笛声中。
他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在此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地为解救珵王拉扯出更多空间。
他能看到西边的军力被金澄疏散了去。而东边近书斋处,洪牙子和来自少林的万生和禁军斗作一团,幸亏并没有能打过他们的对手。
其余的禁军全部集中在了东宫。
果真如谭初所言,他和杜晗昭是太子提防的重点,险些最强的军力都集中在了那里。
亮白的闪电打在紫禁城的最北边,一道光以神速向他精准地攻击而来。
笛音不能停!
罗领班跨步守在郭怀州身前。
双剑出鞘,交织至胸口,铁霆箭带着射箭之人的念力撞在两剑的汇点。郭怀州撤至一侧,为罗领班让出位置。
大量的瓦片坠落,他被推后三步才将此箭挡了下来。
如果第一箭只是试水,用了他五成的功力,那接下来的就不是三步可挡这么简朴了。
雷云之下。
宋子经单眼一闭,三箭在弦上,瞄准隆和殿之上,满弓拉出!
预判到这一击的罗领班眼神凌厉,将双手里的阴阳剑祭出,悬浮于他和郭怀州之前。
阴阳剑随念飞出,将那三箭拦截在中途中,横向斩断。
在有能力反抗宋子经的人选里面,谭小少主可是选中了他的,他岂能辜负少主的一番信任。
既然要硬碰硬,那就来吧,他罗领班眼线做久了,已经很久没有运动筋骨了。
随着笛音深入,郭怀州不禁分起神来,想起和珵王第一次晤面的时候。
那时候的郭师爷还不叫郭师爷,他也就二十岁。因为一次押镖失败,冒犯了镖头,谁知那镖头是总督,四周几座城的镖局都拒绝收他。
穷困潦倒之下他流浪到京国都碰碰运气,好歹不歹就遇到了珵王被坏人欺负。每个王爷都有贴身侍卫,但珵王不得宠,唯独他没有。
无意间救下人后,今后便与之结了缘分。
他被珵王殿下雇佣,这一雇就是十九年。
人们不都说,二十周年是瓷年吗,寓意着难能可贵,明年就是了。
可惜的是,他深知明年不会到来了。
现在夜,将是他最后一次作为珵王殿下的守卫,护他周全。
这竹笛上悬挂着的红玉髓,是珵王生母所赠。当年珵王送给他的时候,他受宠若惊,连忙还了回去。
“郭师爷,本王早就将你看作至亲,你不行再退回来。”
望着殿下真挚的眼神,他不再推辞,并永远把这个信物视作生命的一部门。
莫思归。
是他曾经和珵王玩捉迷藏时他常吹的曲子。
倘若是这首的话,必能重燃珵王殿下对生的希望,也会明白,他来救他了。
铁霆箭穿过肩头,汩汩血流而下,经脉随之绽开。
但音色如浪遏飞舟,一刻未止,倾尽了他所有心神。
“郭师爷,你还撑得住吗!”罗领班满头大汗,逐渐力不从心起来。北边的宋子经动了真格,竟然一弓十连发,每一发都恐怖如斯,毁天灭地,接近破五境的关口。
他一口气挡下了数十箭,却照旧漏掉了一箭。
与此同时,隆和殿外有隐秘刺客十落的消息,正急速朝这边而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