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珩复又闭上了眼睛，良久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见此，秦娉苓便也没敢再待下去，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去。
“嘎吱。”
房门被重新阖上，一旁冷眼旁观的柚子，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恭声劝道，“殿下，郡主不是您的劫数，您与她之间没有任何瓜葛，不外凑巧遇见而已，若是再在此地浪费时间，我们何时才气返回天界？”
“世间的事，怎会有凑巧一说？既遇见，必有因果。”元珩双眼仍然闭着，苍白的双唇一张一翕，声音略降低。
在这浓浓的夜色下，透出几分威压。
“……”柚子敛眉，殿下怕是忘了，是他们找上的秦娉苓啊。
“您的情劫已了，秦娉苓只是一介凡人，绝不是您命定之人！”柚子不愿以下犯上，但这一路走来，他心中愈发忙乱无措，就算回天界之后会被弃用，他也不得不说。
“殿下，我们该走了……”
“这些话，你在这说说便而已，不许去同她说。”元珩蓦地睁开了双眼，眸底闪出锐利的锋芒。
柚子心头一颤，“修行之路甚是枯燥，殿下您三千年都这么过来了，如若您情根深种，恐功亏一篑，不能继任水神之位，天下苍生怎么办……”
“住口！”元珩厉声打断，因为太过用力，扯动了心脉，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一不小心又咳出了一小滩血。
“殿下……”柚子连忙跪下。
“退下！”元珩咽下喉中的腥甜，闭紧了双目。
柚子撕开的是什么，竟令他如此动怒？
为何，为何会如此心烦意乱，难以静心？
命运轮回，他属实有些看不懂了。
屋外飘起了初秋的第一场雨，稀稀落落，漆黑的夜空遮云蔽月，似一张大网，将天地网住，也将他网住了。
突如其来的一场雨，令人始料不及，因着西厢房离秦忱的沉香院略有些远，秦娉苓还没走过一半的路，就被淋了一身的雨。
她收紧了身上的斗蓬，一头钻进了游廊下躲雨。
本已至深夜，众人都睡下了，一下雨更是连丫鬟小厮都不见了踪影，抄手游廊上点着的灯也被打湿，不久便灭了。
周遭灰蒙蒙的，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之外，平静得不行思议。
秦娉苓习惯了黑夜行走，她独自往沉香院的偏向走着，从容自在的模样，倒有些曾经无数次做为引渡使者，于暗夜中收魂的影子。
隐约中似乎听见有人声，混着雨声悠悠扬扬的，不知从那边传过来，听不清。
她心下好奇，循声而去，恍然间，似乎看见游廊柱子旁蹲坐着一道人影，那人隐在柱子后，只望得见一半的身形，以及手中握着的一点光。
不似烛火。
倒像萤火，宛若孤夜一点明。
不外须臾间，那光便灭了，速度快得似乎那光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再走近几步，那声音便明朗了许多，是一个少年的哭声。
“你是……”
秦娉苓刚一作声，那少年便犹如受了惊吓一般，慌张皇张地扬起一张泪湿的脸庞，满眼惊惧，见到有人行至他跟前，他下意识地起身就想要逃离。
“你是曾长安？”秦娉苓一把揪住了少年的后领。
曾长安嗯了两声，后领被揪着，他跑不掉，只能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厮一般，不敢看人。
十来岁的男孩子，长得十分瘦弱，面黄肌瘦的，看起来更像是逃荒来的，满身微微发着抖。
“跑什么呀？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秦娉苓感受到这个少年的窘迫，便松开了揪着他后领的手。
哪知，曾长安一听便立刻将手里的工具背到了身后，舌头紧张地打结。
“没……没什么……郡主，我……我马上就走！”
话也说的断断续续。
秦娉苓微微沉下了眸子，垂首看着曾长安的发顶，她明白看到了离奇，但面对这样一个委屈求全的孩子，她又于心不忍追问下去。
这个孩子是挂着庶子的名头，但许云倩母子怎么进的秦府，众人心里头门儿清。府里明面儿上没人议论，但私底下定是都瞧不上曾长安。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佑大的秦府，约莫是除了秦忱之外，没人会善待这对母子。
她弯下腰，朝他伸出了手，温言软语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工具，不会拿走的。真的，我立誓！”
曾长安怯怯地抬眸望了一眼，见到秦娉苓明媚的笑容，微微呆住了。
这一笑，在凉如水的夜色下，亦显得那般和婉柔润。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如此温柔地同自己说话，他情不自禁所在了颔首，别开眼，将手里的工具，别别扭扭地递了已往。
也许许多年之后，乃至长大成人，这位高屋建瓴的郡主，在夜色下，朝他温柔轻浅的一笑，会留存在他心底深处，忘不掉。
秦娉苓垂眸仔细端详着掌心的工具，这是一块水滴状的玄色小石头，顶上穿了一个孔，系着一条红绳。
这工具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石头中心处裂了一道漏洞，透出丝丝翠绿。
她不禁皱了皱眉，刚刚看到的光虽然只有一瞬，但她绝不会觉得是幻觉！那光，定然是出自这块石头。
倒不是她的疑心重，而是那团害小侄女夜夜哭泣的黑气，还没找到出处。
而那黑气正是许云倩母子进府之后，才泛起的。
“这是什么？一块破石头，你当宝物？”
“这不是普通的石头，在神庙里开过光的。是我爹给我的，我们家的传家宝！”曾长安答得很快，这回倒是不结巴了，但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懊恼地垂下了头。
后又见秦娉苓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头看，并不在意的样子，他又解释了一句，“我爹说神石里住着家神，守护我们子孙子女，要随身携带！”
这些话，曾长安就算年纪小，也知道不应说，特别是当着秦家人的面，但从来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石头，更不会有人愿意听他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