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神?”秦娉苓暗自臆测了一会儿,眸光深了又深,若是神就绝不会是黑沉之气,施法之后更不会是黑气。
但若是冥界之魂藏在里面,她断然没有看不见的原理。
只怕,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她又问:“你见过家神吗?”
“没有。”
“你爹见过吗?”
“也……没有。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传男不传女!”
“呵~”
秦娉苓忍不住带上了一丝讥笑的笑,却在见到曾长安怯生生的目光之时,又收敛了去,将手里的石头还了已往,温和地抚了抚他的发顶,笑道,“还给你了。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天塌下来都有大人撑着呢,早点休息,才气长个儿!”
……
夜里下过一场雨,越日的阳光突破了雾霭,透过云层直射而下,屋檐上还未干透的雨水珠折射出晶莹透亮的光泽。
沉香院。
秦娉苓在徐金铃的屋子里用完早膳,便坐到了婴儿床旁,微笑着轻轻摇晃小床。小侄女哭了一夜,奇怪的是太阳一出来就沉沉地睡去了。
她将手心捏着的小虎头的玩偶,轻手轻脚地挂在了小床头,玩偶是红笺熬了一夜才做出来的,她不外是为了塞驱邪符才收了一下尾。
“少夫人,照旧把小小姐送到奶娘的屋子里吧,你若睡欠好,伤了身体可怎么得了?”徐金铃身旁的丫鬟没精打彩地说了一句。
“我如今也就剩下这个孩子了,把她抱走了,我还能睡得着吗?”徐金铃苦笑了一下。
“那要否则,请个羽士来贵寓给小小姐叫叫魂?”
“大嫂,小侄女的名字取了吗?”秦娉苓转身,笑问道。
“还没。”徐金铃长叹了一口气,短短的两个字,她都说得有些吃力。
秦忱来她屋子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取名是大事,年老可能还要好好斟酌一番,要否则大嫂先取个小名吧!”
徐金铃连声应是,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字来,情急之下,又凄凄哀哀地哭了起来,“取什么才好呢?我学问也不精。”
秦娉苓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小拳头握得死紧。
这是造了什么孽?
为什么女婴,女鬼,女人看见她就要哭?
“叫洁洁吧,洁净单纯,不染纤尘。”
水神镇宅,给女孩儿取个带水的字,可驱邪避灾。
徐金铃拭了拭泪,难得地露了个笑脸,颔首道,“好名字,谢谢妹妹。”
秦娉苓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意,踏出了房门。
刚走出没几步,远远就见红笺快步朝她奔来,气都还没喘匀一口,就似乎是被点中了笑穴一般,满脸喜色地说道,“郡主……天大的好事!”
“什么好事?”秦娉苓被红笺熏染了,马上也喜上眉梢,一脸专注,又极有耐心地等着红笺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小……小侯爷……来了……”
“……”秦娉苓脸色微僵。
连砚川来了也叫天大的喜事?难不成上门提亲了?
“另有……”红笺咽了咽喉。
“另有什么?”秦娉苓再次喜上眉梢。
“袁首辅的令郎亲自上门来了,说是要谢谢您呢,带来的谢礼可多了!”红笺终于一口气把话说顺了。
秦娉苓也终于对天大的好事,绝望了。
“连砚川和袁杰怎么一块来了?难不成是约好的?”
就算不乐意见,秦娉苓至少还明白待客之道,她抬步朝外院的正堂走去。
“肯定是约的呀,你想呀,袁令郎要谢谢您,冒冒失失地来,不就于您名声有损嘛,邀了小侯爷来,就没了这层记挂。”红笺喜气盈盈的,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边走边说,“哦,袁令郎还说一同谢元令郎,眼下元令郎应该已经到外院了。”
秦娉苓哦了一声,不禁加速了脚下的步子。
外院正堂中央,摆了六大箱的谢礼,有名贵的药材,有时兴的布匹首饰,另有些稀奇的小玩意。
“袁令郎太客气了,一点小事也值当送这么多的礼!”秦柱坐在上首的位置,在见到袁杰和连砚川踏进秦府的那一刻起,嘴边的笑意就没断过。
“秦大人谦虚了!这可不是小事,郡主与元令郎可是救了我的命啊,这情我记着呢,日后但凡我能帮得上忙的,秦大人尽管开口!”袁杰笑得牙都快要起飞了,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秦柱微愣。
这话,袁首辅来说,另有点用,袁杰虽说是袁首辅独子,但也就是个纨绔子弟,能帮什么忙?
“哎呦,袁令郎言重啦,救了你一命,可不敢当!说是帮了个小忙,也真是贵寓的荣幸了。”秦柱四两拔千金地打着官腔,眯眼笑了一会儿。
正想问袁首辅身体好欠好,要不要一起欣赏个新得来的字画什么的,就见袁杰转头看向元珩,一脸崇敬地问道,“元令郎既有如此超凡的术法,为何还要屈尊,当个小小的护卫呢?”
袁杰是真心不理解,元珩在他心底不仅是救命恩人这么简朴,险些可以说是改变了他人生的朱紫。
因为身体里的蛊毒,他见过的天下名医,高僧羽士,游方术士,排起来都能绕京都好几圈。
别说治好,就连蛊毒都未曾诊出过。
最可气的是有一回请了个大仙来,说是他魂丢了,要给他叫魂,从那大仙处重金买了只大王八,寓意“归来!”
他对着那只王八,日夜地叫“归来吧,归来吧!”
整整一个年头,一点没见好,他一上火就让人把“归来”给炖了。
他说得真诚,但秦柱却听得不是滋味,正兀自生着闷气,只听得一道银铃般的轻笑声自堂外传入。
“袁令郎这话说的,做我的护卫屈才吗?我们秦府的护卫各个都是藏龙卧虎呢!”
秦娉苓人未到声先到,说话间,她衣袂飘飘,翩然行至元珩身旁的座椅,从善如流的坐下。
她一踏进正堂,就吸引了堂内众人的目光。
秦柱终于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脸,略显自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儿已经出落得明亮耀目,似一颗抛了光的海上明珠。
活得恣意的人,就是如此光线万丈。